青阳城，城西坊市，人头攒动，喧嚣鼎沸。
云尘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站在“青云宗外门弟子招募点”那略显斑驳的木牌下，随着缓慢前移的人流，一步步向前挪动。他微微低着头，看似与周围那些紧张、兴奋、或忐忑的少年少女无异，但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是一片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以及一丝极难察觉的银芒悄然流转。
距离那场改变他命运的家族剧变，已过去半月。那夜，他凭借刚刚觉醒的眼窍分身之力，看破家族宝库阵法漏洞，盗取筑基丹等资源后，在第一身舍身断后的掩护下，险之又险地逃出青阳城云家。如今，云家通缉他的画像，恐怕早已贴满了城门口。
加入青云宗，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唯有借助宗门庇护，才能暂避风头，并获得继续修炼《九窍分身诀》所需的资源和相对安全的环境。
“下一个！姓名，年龄，修为，测灵根！”招募点那张厚木桌后，一名穿着青云宗外门执事服饰、面色略显疲惫的中年修士，头也不抬地喊道。他身旁立着一块半人高的测灵石。
“王虎，十六，炼气三层！”一个身材壮实的少年紧张地上前，将手按在测灵石上。石头泛起微弱的土黄色光芒。
“下品土灵根。去那边等着，凑够一拨人统一测试心性。”执事挥挥手，语气平淡无波。那叫王虎的少年松了口气，赶紧跑到一旁的空地上，那里已稀稀拉拉站了十几人。
“李秀儿，十五，炼气二层！”
测灵石亮起水蓝色光芒，比之前稍亮。
“中品水灵根。不错，去那边。”执事终于抬了下眼皮，看了那面容清秀的少女一眼，语气缓和了一丝。
队伍继续前进。云尘默默观察着。这青云宗招收弟子，看来首要看灵根资质，心性测试似乎是第二关。他心中稍定，对于灵根，他并不担心。虽然云家将他视为“废柴”，但那只是因为他天生九窍通透，寻常测灵法门难以准确探测，反而显得灵气涣散，资质低劣。而《九窍分身诀》的初步修炼，尤其是眼窍的觉醒，已让他对自身灵力有了极强的掌控力，模拟出不错的灵根表象并非难事。
“姓名，年龄，修为，测灵根！”终于轮到了云尘。
“云尘，十七，炼气四层。”云尘平静地回答，上前一步，将手掌按在了冰凉的测灵石上。他暗中调动眼窍分身的一丝力量，并非用于增强，而是用于精细控制体内那看似涣散、实则底蕴深厚的灵力，让其以一种温和而持续的方式注入测灵石。
刹那间，测灵石光华大放！并非单一颜色，而是青、红、黄、白、蓝五色光芒交替闪烁，虽然每种光芒的强度都未达到极品，但五种颜色均衡而稳定，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绚丽而和谐的光晕！
“五……五行伪灵根？不对！这光芒……如此均衡稳定，灵力亲和度极高！”那一直没什么精神的执事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愕，甚至忍不住站了起来。周围等待测试的少年们也都发出阵阵惊呼，连负责维护秩序的几个青云宗外门弟子也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五行灵根，在修仙界常被称为“伪灵根”，因为五行俱全意味着修炼时需要同时吸纳五种属性的灵气，进境极慢，是出了名的废柴资质。但也有极少数情况，五行灵根并非杂乱相克，而是达到某种奇异的平衡，灵力亲和度远超常人，虽然修炼速度依旧比不上天灵根甚至单灵根，但在炼丹、炼器、阵法等需要调和五行之力的杂学上，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且根基往往异常扎实。
云尘此刻表现出来的，正是后一种！这是他精心设计的结果。既不能太过耀眼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如天灵根），又要展现出足够的价值，确保能顺利入门。这“均衡五行灵根”，恰到好处。
那执事仔细打量着云尘，似乎想从他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云尘？你是青阳城人士？哪个家族的？”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青阳城大小家族的青年才俊，他多少有些印象，却对云尘毫无印象。
云尘心中微凛，知道对方起了疑心。他早已想好说辞，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黯然，低声道：“回执事，晚辈……本是城外山野猎户之子，父母前些年进山遭遇妖兽，已不幸亡故。晚辈独自修行，侥幸有些际遇，才达到炼气四层。”
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身世清白、略有奇遇的散修。猎户之子的身份便于解释他为何对青阳城家族不熟，且散修资质不佳是常态，反而不会引人怀疑。
那执事闻言，眼中的疑虑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惋惜。散修能在这个年纪修炼到炼气四层，确实不易，看来是有些造化。他重新坐下，在登记簿上写下：云尘，十七，炼气四层，均衡五行灵根（疑似）。
“嗯，根基倒是扎实。去那边等着进行心性测试吧。”执事挥了挥手，这次语气温和了不少。一个有望在杂学上发展的均衡五行灵根，对于宗门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人才，毕竟宗门运转离不开丹器阵符的支撑。
“多谢执事。”云尘躬身一礼，不动声色地走到通过灵根测试的那群少年中。他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羡慕，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他寻了个角落安静站立，眼窍分身的力量并未完全收敛，而是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悄无声息地扫过在场所有人，尤其是那几个青云宗弟子和那位执事。
通过他们的气息、细微的表情、以及偶尔的眼神交流，云尘迅速分析着信息。那执事修为在筑基初期，气息沉稳，应是外门管事之一，似乎对工作并无太大热情，但还算尽责。那几个外门弟子，修为在炼气中后期不等，神态间带着宗门弟子特有的优越感，但看向那执事时，目光中带着敬畏。
“看来，这第一关算是过了。”云尘心中稍定。接下来是心性测试，这才是关键。他必须确保自己既能表现出符合宗门要求的“坚毅、向道之心”，又不能暴露太多秘密，尤其是关于《九窍分身诀》和眼窍分身的存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凑够了二十名通过灵根测试的少年。那执事站起身，朗声道：“尔等随我来，进行第二项测试——问心路！”
众人跟着执事，离开喧嚣的坊市，来到城郊一处僻静的山谷。山谷入口处，立着一座古朴的石牌坊，上书“问心”二字。牌坊后，是一条蜿蜒向上、笼罩在淡淡白雾中的青石小径，看不到尽头。
“此乃我青云宗问心路幻阵之入口。”执事肃然道，“踏上此路，会引动尔等心中杂念，幻象丛生。能在一个时辰内，依靠自身意志走出幻阵者，便算通过。坚持不住者，高呼‘放弃’，自会被传送出来。切记，幻阵之中，一切皆虚，守住本心，方见真我！”
说完，执事手捏法诀，打向牌坊。牌坊微微一亮，其后的雾气似乎淡薄了一些。
“进去吧！”
少年们面面相觑，有的深吸一口气，毅然踏入；有的则面露怯色，犹豫不前。
云尘排在中间，神色平静地迈步走入牌坊。在踏入雾气的一瞬间，他感到周遭景象一阵模糊，坊市、山谷、同伴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空间。
“幻阵……”云尘心中默念，眼窍分身的力量在瞳孔深处凝聚。他并没有立刻动用分身之力强行看破幻阵，那样太过明显。他需要先凭借自身意志走一段，看看这问心路的深浅。
很快，幻象袭来。
先是云家那些欺凌过他的嫡系子弟的嘲讽嘴脸，声音尖锐刺耳；接着是父母亡故时的悲惨场景（虽是他编造的身世，但幻阵似乎能引动他内心深处对亲情的渴望与遗憾）；然后是他盗取家族宝库时被发现的惊恐，无数云家护卫追杀而至……
这些幻象栩栩如生，直指他近期经历的心结和恐惧。若是一般少年，恐怕早已心神失守。
但云尘两世为人（他灵魂中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模糊印记），又经历了家族剧变和眼窍觉醒，心志之坚韧，远超同龄人。他紧守灵台一丝清明，将这些幻象视为过眼云烟，步伐坚定地沿着心中感应到的、那条唯一的“路”向前走。
然而，随着深入，幻阵的威力开始增强。不再是简单的恐惧场景，而是开始出现诱惑。比如，眼前突然出现一堆闪闪发光的灵石和丹药，仿佛唾手可得；或者出现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要收他为亲传弟子，传授无上仙法……
“虚妄！”云尘心中冷笑，眼神清明依旧。这些外物和机缘，或许动人，但与他追求的至高大道、与《九窍分身诀》的潜力相比，不值一提。他的向道之心，经过磨难洗礼，早已坚如磐石。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雾气突然翻涌，凝聚成一道让他意想不到的身影——赫然是那日在拍卖会上有过一面之缘、气质空灵若仙的天衍宗圣女，苏沐月！
幻象中的苏沐月，巧笑倩兮，美目流转，轻声对他说道：“云尘，我推演天机，你与我宗有缘，随我回天衍宗吧，那里有更适合你的功法与资源，何必在这青云宗外门蹉跎岁月？”
这幻象，不仅形象逼真，连那丝若有若无的、能引动天机的神秘道韵都模拟了出来，直指云尘内心深处对更高平台、更强大传承的渴望。
云尘脚步微微一顿。这个诱惑，远比之前的灵石丹药要大得多。天衍宗，那可是与青云宗齐名的顶级宗门，苏沐月更是名动天下的天之骄女。
但就在他心神微荡的刹那，眼窍分身自主地传来一丝清凉之意，让他瞬间清醒。他“看”到，眼前这“苏沐月”虽然形神兼备，但其周身气息与这幻阵本源相连，并非真实。
“我的路，我自己走。”云尘淡淡开口，目光越过那幻象，继续前行。那“苏沐月”的影像如同泡沫般破碎消散。
经过此番考验，云尘知道，这问心路的核心，恐怕不仅仅是测试意志是否坚定，更是要剔除那些心志不纯、容易被外物诱惑、甚至可能心存二心之人。
他不再保留，悄然运转眼窍分身的一丝力量，并非暴力破阵，而是如同在迷雾中点亮一盏微弱的灯，让他能更清晰地看破虚妄，直指本心，同时也能更精准地把握前行的方向。
接下来的路程，虽然幻象依旧层出不穷，甚至开始模拟他修炼《九窍分身诀》时可能遇到的凶险，但都无法再动摇他的心神。他的步伐越来越稳，速度也越来越快。
山谷外，那名筑基执事和几名外门弟子，正通过一面水镜观察着幻阵内的情况。水镜中显示着二十个光点，代表进入幻阵的二十名少年。此时，已有七八个光点停滞不前，或剧烈闪烁后消失（代表放弃或失败被传送出）。
“咦？这个均衡五行灵根的小子，速度不慢啊。”一名外门弟子指着代表云尘的那个稳定前行的光点，惊讶道。通常来说，五行灵根修士心志未必坚定，容易在幻境中迷失。
那筑基执事也注意到了云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记得这个叫云尘的少年，身世可怜，但灵根特殊，没想到心性也如此出众。看着云尘的光点几乎毫无迟滞地穿过一个个幻境节点，他微微颔首：“此子，心志如铁，是个可造之材。看来，我青云宗外门，又要多一个有趣的弟子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问心路尽头，雾气散开，云尘一步踏出，重新看到了山谷出口的阳光。他是第一个走出来的。
出口处，那筑基执事早已等在那里，看着云尘，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不错，心性坚毅，不为外物所惑，道心纯粹。你，通过考核了。”
云尘躬身：“多谢执事。”
随后，又陆续有六七名少年狼狈或疲惫地走出幻阵。最终，二十人参加心性测试，只有八人通过。
筑基执事看着通过考核的八人，肃然道：“从今日起，尔等便是我青云宗外门弟子！我姓张，乃外门执事之一，负责接引尔等。随我回宗，领取身份令牌和入门物资，分配居所！”
“是！张执事！”包括云尘在内的八名少年，齐声应道，脸上大多洋溢着激动与憧憬。
张执事祭出一艘巴掌大小的玉舟，迎风便长，化作三丈长短。他袖袍一卷，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八名新弟子，落在玉舟之上。
玉舟升空，穿过云层，朝着青云宗山门方向飞去。
站在飞舟边缘，俯瞰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浓郁天地灵气，云尘心中并无多少激动，只有一种新的开始、潜龙入海的平静。他知道，踏入青云宗，只是第一步。外门弟子，地位低下，资源有限，等待他的，恐怕并非坦途，而是更加复杂的境遇和潜在的危机。
尤其是他那“均衡五行灵根”的资质，以及可能存在的、来自云家或其它未知势力的窥探，都让他必须步步为营。
“接下来，就是‘初入外门居陋室’了……”云尘望着远方那隐约浮现的、气势恢宏的仙家山脉，眼神深邃。他知道，在那片看似祥和的宗门之内，有着严格的等级，有限的资源，以及无处不在的竞争。他这块“璞玉”，能否在纷杂的外门环境中隐藏锋芒，积蓄力量，并顺利觉醒后续的分身，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飞舟破空，载着八名怀揣梦想（或如云尘般怀着心思）的少年，驶向了青云宗，也驶向了一段充满挑战与机遇的修仙之路。而云尘的传奇，才刚刚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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