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000元之争
刘柄推开家门时，墙上的挂钟正好指向九点十五分。他轻手轻脚地脱鞋，希望不要吵醒已经睡下的妻子。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壁灯，电视无声地播放着深夜新闻。
\"工资呢？\"
黑暗中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刘柄浑身一颤。他转头看去，郭丽蜷缩在沙发一角，手里攥着手机，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阴森。
\"你...还没睡啊。\"刘柄干笑两声，把公文包放在鞋柜上，\"工资我明天去银行取，今天太晚了。\"
郭丽\"啪\"地打开客厅大灯，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刘柄眯起眼。他这才看清妻子的样子——头发凌乱，眼下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嘴角紧绷成一条直线。
\"银行App显示工资下午三点就到账了。\"郭丽举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银行的短信通知，\"整整三千二百块，现在账户余额是零。\"
刘柄感觉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他松了松领带，喉咙发紧：\"我正要跟你说这事，小宝的学费...\"
\"学费？\"郭丽猛地站起来，手机砸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学费上个月不是刚交过吗？刘柄，你当我是傻子？\"
\"是补习班！\"刘柄急忙解释，\"数学补习班，班主任说小宝期中考试不及格，必须...\"
\"放屁！\"郭丽抓起茶几上的一张纸甩到刘柄脸上，\"补习班通知在这儿！下周一才交钱！\"
纸张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刘柄低头看去，确实是补习班的缴费通知单。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钱呢？\"郭丽逼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是不是又还网贷了？\"
刘柄下意识后退，小腿撞到沙发边缘，跌坐在上面。他不敢看妻子的眼睛，只能盯着地上那张无辜的通知单：\"就...就还了一部分...利息太高了...\"
\"刘柄！\"郭丽的尖叫声在深夜的公寓里格外刺耳，\"那是要还'速贷宝'的钱！明天就到期了！\"
刘柄双手抱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能感觉到妻子居高临下的目光像烙铁一样灼烧着他的头皮。
\"你知道违约金多高吗？百分之二十！六百块！\"郭丽抓起一个靠垫砸向刘柄，\"我们连六百都没有！\"
靠垫软绵绵地打在刘柄肩上，又弹到地上。他抬起头，看见妻子脸上已经布满泪水。
\"丽丽，我错了...\"刘柄伸手想拉妻子，却被一把甩开。
\"错？你每次都这么说！\"郭丽退到餐桌旁，双手撑在桌面上，肩膀剧烈起伏，\"上个月是两千，这个月三千，下个月呢？我们家迟早被你拖垮！\"
刘柄站起来，慢慢走向妻子：\"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下个月发工资我一定...\"
\"你拿什么保证？\"郭丽猛地转身，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你的信用早就破产了！刘柄，我受够了！\"
刘柄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这不是妻子第一次说\"受够了\"，但每次都比上一次更决绝，更绝望。
\"丽丽...\"他的声音几乎是在乞求。
\"明天我去银行办卡，以后工资直接打我卡上。\"郭丽抓起手机走向卧室，\"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别拖累我和孩子。\"
刘柄冲上去拦住妻子：\"不行！那是我挣的钱！\"
\"你挣的钱？\"郭丽冷笑一声，\"你挣的钱都喂给那些高利贷了！家里水电费、孩子学费、生活费，哪样不是我出的？\"
刘柄哑口无言。确实，这半年来，家里的开支大部分都是郭丽在负担。他的工资一到账就被各种网贷扣得所剩无几。
\"我...我会想办法的。\"刘柄低声下气地说，\"'速贷宝'那边我再跟他们商量...\"
\"商量？\"郭丽的声音突然拔高，\"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结果呢？人家电话都打到我公司去了！王主管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欠债不还的骗子！\"
刘柄想起上周五，郭丽下班回家后把自己关在卫生间哭了半小时。他当时以为是工作压力大，没想到...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
\"你什么都不知道！\"郭丽打断他，\"你不知道我每天被催债电话骚扰，不知道同事在背后指指点点，不知道小宝在学校被问'你爸爸是不是欠了很多钱'！\"
刘柄如遭雷击。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债务会影响到儿子。小宝才八岁，天真烂漫的年纪，不该承受这些。
\"我明天就去借钱还上。\"刘柄下定决心，\"找老周，他刚升职，手头应该宽裕...\"
\"借？\"郭丽讥讽地笑了，\"你还得起吗？老周上个月借你的两千还了吗？\"
刘柄羞愧地低下头。老周是他大学同学，也是为数不多还愿意借钱给他的朋友。
卧室门突然开了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探出来：\"爸爸妈妈，你们在吵架吗？\"
小宝揉着惺忪的睡眼，怀里抱着已经褪色的泰迪熊。刘柄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没有，宝贝。\"郭丽瞬间换上温柔的语气，快步走向儿子，\"爸爸妈妈在讨论事情，吵醒你了？\"
小宝摇摇头，打了个哈欠：\"我渴了。\"
\"妈妈给你倒水，快去床上等着。\"郭丽摸了摸儿子的头，转向刘柄时眼神又冷了下来，\"明天再说。\"
刘柄看着妻子带儿子回卧室，轻轻关上门。他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
【速贷宝】尊敬的刘柄，您的借款明日到期，应还3620元。逾期将收取20%违约金并上报征信。回复td退订。
刘柄删掉短信，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缝。那裂缝像一张嘲笑的嘴，越来越大，仿佛要把他吞噬。
第二章 猜忌的种子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进卧室，刘柄睁开眼睛，发现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六点四十，比平时早了二十分钟。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客厅。厨房里传来煎蛋的滋滋声，小宝坐在餐桌前喝牛奶，看到刘柄出来，开心地挥手：\"爸爸早！\"
\"早啊，儿子。\"刘柄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看向厨房，\"妈妈呢？\"
小宝朝厨房努努嘴：\"在做早饭。\"
刘柄走到厨房门口，郭丽背对着他，正在翻煎锅里的鸡蛋。她穿着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
\"丽丽...\"刘柄轻声唤道。
郭丽头也不回：\"饭马上好，你去叫小宝洗手。\"
冷淡的语气让刘柄胸口发闷。昨晚的争吵显然没有翻篇，只是在小宝面前暂时休战。
早餐在沉默中进行。小宝似乎察觉到了父母之间的低气压，乖乖吃饭不说话，只是时不时偷看两人。
\"我送小宝上学。\"吃完饭，郭丽收拾着碗筷说。
\"我去吧，顺路。\"刘柄主动提议。
郭丽停下动作，看了他一眼：\"你今天不上班？\"
\"上啊，但我可以...\"
\"不用了。\"郭丽打断他，\"你连自己都管不好，别耽误孩子。\"
刘柄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呼吸一滞。小宝不安地看着父母：\"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宝贝。\"郭丽勉强笑了笑，\"快去换校服，妈妈送你。\"
刘柄站在原地，看着妻子麻利地收拾餐桌，然后带着儿子去卧室换衣服。他拿起公文包，默默走出家门。
上班路上，刘柄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是刘柄先生吗？\"一个机械化的女声，\"这里是'速贷宝'客服，提醒您今天...\"
刘柄挂断电话，把手机塞回口袋。路过一家便利店时，他停下来买了包烟。戒烟已经两年了，但此刻他急需一点慰藉。
公司里，刘柄心不在焉地处理着文件。他是某保险公司的理赔专员，工作不算繁重但需要高度专注。今天他却频频出错，被主管叫去谈话两次。
午休时间，刘柄躲在楼梯间抽烟。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郭丽。
\"喂？\"他赶紧接起来。
\"你动我手机了？\"郭丽劈头就问。
刘柄一愣：\"没有啊，怎么了？\"
\"少装蒜！\"郭丽的声音充满愤怒，\"我手机银行密码被改了，不是你干的谁干的？\"
\"我真没动你手机！\"刘柄急了，\"我连你手机放哪儿都不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刘柄，我警告你，别耍花样。工资的事没完。\"
电话被挂断，刘柄盯着手机屏幕，一头雾水。他确实没动过妻子的手机，更不知道她的银行密码。难道是网贷公司的人干的？他们有那么大能耐吗？
下午三点，刘柄请了假提前下班。他决定去郭丽公司接她，当面把话说清楚。路过一家花店时，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去买了一小束玫瑰。
郭丽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平面设计，公司位于市中心的一栋写字楼。刘柄站在大楼对面的咖啡店门口，不时看表。五点十分，郭丽应该快下班了。
五点二十，郭丽走出大楼。刘柄正要迎上去，却看见一个穿西装的男子快步走向郭丽，两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一起走向停车场。
刘柄的心跳加速。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郭丽对他笑得那么开心？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保持一定距离。
停车场里，男子为郭丽打开一辆黑色奥迪的车门。刘柄躲在柱子后面，看着奥迪缓缓驶出停车场。他拦了辆出租车。
\"跟着前面那辆奥迪。\"刘柄对司机说。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哥们，捉奸啊？\"
刘柄没有回答，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黑色轿车。奥迪最终停在一家高档餐厅门口。透过落地窗，刘柄看到郭丽和那个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男人递给她一个文件夹，郭丽接过后笑得更加灿烂。
刘柄站在马路对面，手里的玫瑰花束已经被捏得变形。他想冲进去质问，又怕在公共场合闹大。最终，他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然后转身离开。
回到家，刘柄坐在沙发上等郭丽。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七点半，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
郭丽推门进来，看到刘柄，明显愣了一下：\"你今天回来这么早？\"
\"去哪了？\"刘柄直接问道，声音低沉。
\"加班。\"郭丽把包挂在门后，走向厨房，\"小宝呢？\"
\"在我妈那儿。\"刘柄站起来，跟着郭丽进厨房，\"和谁加班？\"
郭丽打开冰箱的手顿了一下：\"同事啊，怎么了？\"
\"哪个同事？男的女的？\"刘柄逼近一步。
郭丽转过身，皱眉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和谁一起吃饭！\"刘柄突然提高音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照片举到郭丽面前，\"这个男人是谁？\"
郭丽看着照片，脸色变了：\"你跟踪我？\"
\"回答我！\"刘柄吼道，\"他是谁？为什么给你钱？\"
照片上清晰地显示男人递给郭丽一个信封，看起来确实像在交接金钱。
\"那是客户！\"郭丽推开刘柄的手，\"我们在谈项目！\"
\"谈项目需要单独吃饭？需要笑得那么开心？\"刘柄冷笑，\"你最近新买的裙子也是穿给他看的吧？\"
郭丽瞪大眼睛：\"你翻我衣柜？\"
\"别转移话题！\"刘柄抓住郭丽的手腕，\"你是不是出轨了？是不是把钱都给他了？\"
\"你疯了！放开我！\"郭丽挣扎着，\"我没有...\"
\"没有？\"刘柄猛地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那这是什么？\"
那是郭丽平时记账的小本子，刘柄今天翻箱倒柜找到的。最后一页记录着几笔不明支出，加起来正好三千多。
\"你偷看我东西？\"郭丽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那是...那是...\"
\"是什么？说不出来了？\"刘柄讥讽道，\"我早该想到的，最近你总是神神秘秘的，手机不离身，还突然关心起我的工资...\"
\"刘柄！\"郭丽打断他，\"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怎么背叛我吗？\"刘柄的眼睛布满血丝，\"我为了这个家累死累活，你呢？拿着我的钱养小白脸？\"
\"你胡说八道！\"郭丽气得浑身发抖，\"明明是你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把家里拖垮，现在反过来污蔑我？\"
\"我污蔑你？\"刘柄指着手机上的照片，\"证据都在这儿！\"
郭丽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情绪：\"刘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个男人是...\"
\"够了！\"刘柄打断她，\"离婚吧。孩子归我，你爱跟谁跟谁。\"
郭丽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苍白：\"你说什么？\"
\"离婚。\"刘柄一字一顿地说，\"我受够了你的谎言和背叛。\"
郭丽突然笑了，那笑容让刘柄毛骨悚然：\"好啊，离婚。反正这日子也过不下去了。但小宝必须跟我。\"
\"休想！\"刘柄怒吼，\"我不会让儿子跟一个不检点的母亲！\"
\"我不检点？\"郭丽的声音陡然提高，\"刘柄，你摸摸良心！结婚八年，我哪点对不起你？是你沉迷赌博欠下高利贷，是你把家里积蓄败光，现在还敢倒打一耙？\"
\"我没有赌博！\"刘柄辩解，\"那是投资失败...\"
\"放屁！\"郭丽抓起一个玻璃杯砸在地上，\"你到现在还在撒谎！\"
玻璃碎片四溅，两人都愣住了。片刻的沉默后，郭丽转身走向卧室：\"今晚我睡客房。明天去办手续。\"
刘柄站在原地，看着妻子决绝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他不想离婚，他只是...只是太生气了。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郭丽不肯解释清楚？
他拿起手机，再次翻看那些照片。突然，他注意到一个细节：男人递给郭丽的不是信封，而是一个文件夹，上面似乎印着什么标志。他放大图片，却因为像素太低看不清。
刘柄瘫坐在沙发上，头痛欲裂。他掏出烟盒，发现已经空了。窗外，夜色如墨，偶尔有车灯划过，像转瞬即逝的流星。
第三章 坠落
第二天清晨，刘柄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睁开酸涩的双眼，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敲门声还在继续，伴随着一个男声：\"刘先生？刘柄先生在家吗？\"
刘柄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穿制服的警察，表情严肃。
\"刘柄先生？\"年长一些的警察问。
刘柄点点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您妻子郭丽昨晚坠楼身亡，我们需要您配合调查。\"
警察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刘柄头上，他瞬间清醒了：\"什么？不可能！她昨晚还在家！\"
\"凌晨三点左右，幸福小区有居民听到争吵声，然后看到有人从5楼坠落。\"警察解释道，\"死者确认是您妻子郭丽。我们能进去说话吗？\"
刘柄机械地让开门口，大脑一片空白。郭丽死了？坠楼？这怎么可能？
警察进屋后环顾四周，年轻的那个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年长的警察示意刘柄坐下：\"刘先生，昨晚您和妻子有过争执？\"
刘柄双手抱头，努力回忆昨晚的事。争吵...摔杯子...郭丽说要睡客房...然后呢？
\"我们是吵了几句...\"刘柄声音嘶哑，\"但后来她就去睡觉了，我在沙发上睡着了。\"
\"有目击者称听到你们在阳台附近激烈争吵，然后是一声尖叫和坠楼声。\"警察紧盯着刘柄的眼睛，\"您不记得了？\"
阳台？刘柄皱眉。他们确实在客厅吵过，但阳台...
突然，一段模糊的记忆浮现在脑海：深夜，他因为口渴起来喝水，看到郭丽站在阳台上打电话。他走过去质问她在跟谁通话，两人又吵了起来...
\"我...我想起来了。\"刘柄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半夜看到她打电话，以为她在联系那个男人...\"
\"什么男人？\"警察敏锐地抓住关键点。
刘柄掏出手机，翻出昨天的照片：\"这个男的，他们昨天一起吃饭，我怀疑他们...\"
警察接过手机看了看，交换了一个眼神：\"刘先生，我们需要您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刘柄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你们不会以为我...我没有推她！我爱我妻子！\"
\"目前只是例行调查。\"警察的语气平静但不容拒绝，\"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警局询问室里，刘柄被反复问及昨晚的细节。他尽力回忆，但记忆像被撕裂的碎片，怎么也拼不完整。
\"您说您妻子坠楼时您在阳台？\"警官问道。
\"是的，但我们只是争吵，我没有推她！\"刘柄辩解道，\"她...她可能是自己不小心...\"
\"法医初步鉴定显示，死者后脑着地，坠落前有挣扎痕迹，排除自杀可能。\"警官冷冷地说，\"而且阳台栏杆上有您的指纹和她的衣物纤维。\"
刘柄如坠冰窟。他不记得自己碰过郭丽，但当时的情绪确实很激动...
\"刘先生，您和妻子最近关系如何？\"警官换了个问题。
刘柄低下头：\"不太好...因为经济问题经常吵架。\"
\"什么经济问题？\"
\"我...我借了一些网贷，还不上...\"刘柄羞愧地承认，\"昨天我们就是为了钱的事吵架。\"
警官点点头，似乎早有了解：\"您怀疑妻子有外遇？\"
\"我看到她和那个男人吃饭...\"刘柄指着手机，\"她还突然买了新裙子...\"
\"就这些？没有其他证据？\"
刘柄哑口无言。确实，除了那张照片和几笔不明支出，他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证明郭丽出轨。
询问持续了六个小时。最终，警方决定暂时不拘留刘柄，但要求他不得离开本市，随时配合调查。
走出警局时，天已经黑了。刘柄站在台阶上，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郭丽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来和他吵架，不会为钱发愁，不会...
\"刘先生？\"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
刘柄转身，看到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子站在不远处。
\"我是《晨报》记者林妍。\"女子递上名片，\"关于您妻子的意外，能说几句吗？\"
刘柄下意识地后退：\"没什么好说的。\"
\"据我们了解，您妻子最近在收集'速贷宝'等网贷平台的违规证据。\"林妍快速说道，\"她联系过我们报社，约定今天上午见面提供材料，但没出现...\"
刘柄如遭雷击：\"什么？你说什么？\"
\"您不知道？\"林妍显得有些惊讶，\"郭女士说您家深受非法网贷之害，她收集了大量证据准备举报...\"
刘柄的世界天旋地转。那个男人...是记者？郭丽不是在出轨，而是在...
\"那个文件夹...\"刘柄喃喃自语，\"是证据...\"
\"您说什么？\"林妍追问。
刘柄没有回答，转身冲下台阶，拦了辆出租车。他必须回家，必须找到那个记账本，必须弄清楚郭丽到底在做什么。
家里还保持着早晨离开时的样子。刘柄直奔卧室，翻箱倒柜地寻找郭丽的记账本。最终，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他找到了那个小本子。
翻到最后几页，那些不明支出旁边其实有很小的备注：\"录音笔\"、\"打车费(去速贷宝)\"、\"咖啡(见林记者)\"...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明天把材料交给林记者，一定要让这些吸血鬼付出代价！\"
刘柄的双手开始颤抖。他继续翻找，在衣柜最底层发现了一个文件袋，里面装满了各种资料——\"速贷宝\"的借款合同截图、暴力催收的录音记录、非法高息的证据清单...
还有一张照片，是郭丽和那个\"神秘男子\"在餐厅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与法制频道张记者会面，他答应帮忙曝光。\"
刘柄跪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他误会了郭丽，冤枉了她...而昨晚在阳台上，当郭丽试图解释时，他根本听不进去，只是一味地指责她出轨...
记忆的碎片突然清晰起来：他抓着郭丽的手腕，质问她那个男人是谁；郭丽挣扎着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把她推到阳台边缘，怒吼\"骗子\"；郭丽失去平衡，惊恐地抓住他的衣领；他下意识地一推...
\"不...\"刘柄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把脸埋进手掌中。是他杀了郭丽，杀了这个一直试图拯救他们家的女人...
第四章 真相与谎言
郭丽的葬礼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上午举行。刘柄穿着黑色西装站在灵堂前，接受着亲友的慰问。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听说是他推下去的...\"
\"为了钱吧，听说欠了一屁股债...\"
\"可怜了孩子...\"
刘柄的母亲带着小宝站在一旁，八岁的男孩还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紧紧抱着奶奶的手，眼睛红肿。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昨晚小宝这样问他。
刘柄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抱着儿子无声地流泪。
葬礼结束后，刘柄被叫到了警局。负责案件的刑警队长陈明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眼神锐利如鹰。
\"刘先生，我们有了新发现。\"陈队推过一个文件夹，\"您妻子的手机数据恢复了。\"
刘柄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什么发现？\"
\"大量与网贷有关的录音和照片，还有与几家媒体的通讯记录。\"陈队盯着刘柄，\"看起来您妻子在收集'速贷宝'等平台的违法证据。\"
刘柄低下头：\"我...我刚刚在家里也发现了这些...\"
\"您知道她在做这些？\"陈队追问。
\"不，我是今天才...\"刘柄的声音越来越小。
陈队叹了口气：\"刘先生，说实话，这个发现对您很不利。\"
刘柄猛地抬头：\"为什么？这证明她没有出轨，证明我误会了她...\"
\"同时也给了您杀人动机。\"陈队冷静地说，\"您妻子在举报您借债的平台，可能导致您信用破产甚至被起诉。再加上您误会的出轨...两个动机都有了。\"
刘柄如坠冰窟。确实，从警方角度看，这简直是完美的杀人动机。
\"我没有杀她！\"刘柄激动地站起来，\"是意外！我们吵架时不小心...\"
\"法医报告显示，死者颈部有扼痕，与意外坠楼不符。\"陈队打断他，\"我们已经申请了逮捕令。\"
刘柄瘫坐在椅子上，知道一切都完了。他确实不记得自己掐过郭丽的脖子，但在那种情绪失控的状态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我能...再看看那些证据吗？\"刘柄突然问道，\"我妻子收集的那些。\"
陈队犹豫了一下，推过另一个文件夹：\"这些是复印件。原件是重要证据。\"
刘柄仔细翻看着郭丽收集的资料，每一张照片，每一段录音，都是她冒着风险获取的。其中有一段录音特别引起他的注意，是郭丽与\"速贷宝\"催收人员的对话：
\"你再不还钱，我们就去你儿子学校找他。\"一个男声威胁道，\"让他知道爸爸是个欠债不还的废物。\"
\"你敢！\"郭丽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这是违法的！我要告你们！\"
\"试试看啊，看警察管不管。\"男声冷笑，\"我们老板上面有人。\"
刘柄的手紧紧攥着这张纸。原来郭丽一直在默默承受这些威胁，却从未告诉他...
\"陈队，这些证据能用来起诉'速贷宝'吗？\"刘柄突然问道。
\"理论上可以，但需要更多调查。\"陈队有些疑惑，\"您问这个干什么？\"
刘柄深吸一口气：\"如果我认罪，这些证据还能用吗？\"
陈队皱起眉头：\"刘先生，我建议您先找律师...\"
\"回答我！\"刘柄几乎是吼出来的。
\"能用。\"陈队简短地回答。
刘柄点点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认罪。是我推了郭丽，导致她坠楼。但我有个条件...\"
\"法律不讲条件。\"陈队严肃地说。
\"不是为我。\"刘柄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是请你们一定用这些证据，把那些害人的网贷平台绳之以法。这是我妻子用命换来的...\"
审讯室里，刘柄详细供述了\"犯罪经过\"，承认因怀疑妻子出轨和经济纠纷，在争吵中将其推下阳台。签字画押时，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一周后，刘柄因故意杀人罪被正式逮捕。新闻铺天盖地，舆论一边倒地谴责这个\"杀妻恶棍\"。只有一个人提出了质疑。
《晨报》记者林妍发表了一篇题为《命案背后的网贷黑幕》的报道，详细披露了郭丽收集的证据和\"速贷宝\"等平台的违法行为。文章最后写道：
\"在这场悲剧中，真正的凶手或许不只是那个失控的丈夫，还有那些吞噬无数家庭的非法高利贷。当我们谴责一个人的暴力时，是否也该反思催生这种暴力的土壤？\"
报道引发轩然大波，有关部门迅速对几家网贷平台展开调查。而此时的刘柄，已经在看守所里度过了十个不眠之夜。
第五章 救赎
法庭宣判那天，阳光格外刺眼。刘柄站在被告席上，听着法官宣读判决书：
\"...鉴于被告有自首情节，认罪态度良好，且被害人存在一定过错，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十二年。刘柄默默计算，出狱时小宝已经二十岁了。他会记得这个父亲吗？会原谅他吗？
旁听席上，刘柄的母亲抱着小宝泣不成声。几位记者快速记录着判决结果，只有林妍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刘柄。
宣判结束后，法警正要带刘柄离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起来。
\"法官大人，我有新证据要提交！\"林妍高声说道。
法庭上一片哗然。法官敲了几下法槌才恢复秩序：\"案件已经宣判，新证据应走上诉程序。\"
\"这关系到案件真相！\"林妍坚持道，\"我刚刚收到郭丽女士生前寄出的邮件，里面有重要内容！\"
法官犹豫了一下，最终同意查看证据。林妍快步上前，递上一个U盘和几张打印纸。
\"这是郭丽女士坠楼前一天寄出的，因为地址写错今天才收到。\"林妍解释道，\"里面有她录制的视频声明，以及...一份诊断书。\"
法官示意书记员播放视频。法庭的大屏幕上，出现了郭丽疲惫但坚定的脸：
\"我是郭丽，这是我的证词。如果这段视频被公开，很可能意味着我已经遭遇不测...\"
刘柄死死盯着屏幕，仿佛要把妻子的每一个表情刻进脑海。
\"...我收集了'速贷宝'等网贷平台的违法证据，准备向媒体举报。他们可能已经察觉，最近有人在跟踪我...\"
视频继续播放，郭丽详细列举了网贷平台的违法行为，以及她如何冒险收集证据。最后，她拿出一张纸：
\"这是我的抑郁症诊断书。过去半年，因为家庭经济危机和丈夫的债务问题，我一直在接受治疗。医生说我有自杀倾向，但我要声明，如果我死了，绝对不是自杀！我会坚持战斗到底...\"
视频到此结束。法庭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意外的反转震惊了。
刘柄浑身发抖。抑郁症？自杀倾向？郭丽从未告诉过他...而那张诊断书上的日期，正是他开始怀疑她出轨的时候...
\"法官大人，\"林妍打破沉默，\"这些证据表明，郭丽女士的死亡可能有其他解释。她收集的证据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不排除被谋杀的可能...\"
法官与其他法官低声商议后宣布：\"鉴于新证据的出现，本案将重新审理。被告暂缓收监，取保候审。\"
刘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机会翻案？郭丽的死可能不是他的错？
但下一秒，一个更残酷的念头击中了他：如果不是他推的，那郭丽是怎么坠楼的？真的是被人谋杀？
取保候审期间，刘柄回到了空荡荡的家。警方重新调查案件，重点转向了网贷平台方面。林妍的报道引发了广泛关注，多家媒体跟进报道，更多受害者站出来指证\"速贷宝\"的暴力催收行为。
一周后，一个重大突破出现了。警方在郭丽手机里发现了一段被删除的录音，是坠楼前录制的。录音中除了刘柄和郭丽的争吵声，还有一个第三者的声音：
\"...你以为举报我们就能脱身？太天真了。\"一个阴冷的男声说道，\"要么把钱还上，要么...\"
然后是郭丽的尖叫和坠楼声。这段录音证明，当时阳台上还有第三个人！
警方立即逮捕了\"速贷宝\"的几名高管和催收人员。经过审讯，其中一名叫马强的催收组长承认，那天晚上他潜入小区，想威胁郭丽放弃举报，却意外导致她坠楼。
真相大白。刘柄的罪名被撤销，但他没有丝毫喜悦。无论是否有意，他确实在那一刻对郭丽动了手，确实曾怀疑她的忠诚...这些愧疚将伴随他余生。
案件结束后，刘柄变卖了房产，带着小宝和母亲搬到了另一个城市。他把大部分赔偿金捐给了反网贷诈骗基金会，并以郭丽的名字设立了一个援助受害者的小额基金。
每个月，刘柄都会带着小宝去墓地看望郭丽。他会带一束她最喜欢的百合花，然后告诉她在天之灵，那些害人的网贷平台已经被查封，那些受害者正在得到帮助...
\"妈妈会为我们骄傲吗？\"有一次小宝这样问道。
刘柄抱起儿子，看着墓碑上郭丽微笑的照片：\"会的，宝贝。妈妈是个英雄，她救了很多人...\"
春风拂过墓园，吹动百合花的花瓣，像是一个温柔的回应。刘柄知道，他的救赎之路还很长，但至少，他正在完成郭丽未竟的事业，用这种方式纪念那个曾经深爱他、也深被他所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