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链的嗡鸣还在耳膜里震颤，我刚把谢无涯拖到墙角，地面就猛地一抖。一股刺鼻的气味顺着裂缝往上冲，像是铁锈混着腐烂的柑橘。我屏住呼吸，手指迅速在剑柄上擦过——上面还沾着刚才那场仪式留下的血渍，黏得发涩。
“阿絮。”我低唤一声，没等回应便直接下令，“封锁通风口，别让这味儿扩散出去。”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玻璃炸裂的脆响。紧接着是液体泼洒的声音，哗啦、哗啦，像有人打翻了一整排试剂瓶。我没再犹豫，起身就往实验楼方向跑。身后那些低阶幽灵已经自发围成一圈，守着谢无涯。他们不会说话，但会听我的指令——只要我还站着，就不会让他出事。
拐过走廊时，我看见时栖正从食堂后门冲出来，手里抱着那盆向日葵。他平时总用那把怪模怪样的浇花壶给植物喂蓝液，今天却直接把花举在胸前，叶片微微张开，像是随时准备喷射什么。
“那边不能进。”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商量的语气，“三分钟前，所有试剂都活了。”
我没停下脚步，“你来干什么？”
“它们在吸收数据。”他跟上来，“地上那些碎片……是命途编码的残片。它要是读完了，就能拼出校长室的权限结构。”
我心头一沉。南宫炽的机械义眼能投影系统界面，但如果整个实验室的废码都被重组，说不定连密谈记录都能还原。
我们几乎同时撞开实验楼的门。
眼前的景象让人头皮发麻。几十个空瓶倒在地上，瓶口还冒着气泡。淡绿色的液体在地板上汇聚，不断蠕动、融合，最后隆起一团半透明的胶状物，足有半人高。它的表面浮现出模糊的脸孔，一闪即逝，像是在模仿谁的表情。
“别用水。”我拦住时栖举起的向日葵，“它已经进化过一次，净化只会刺激它增殖。”
他点头，退后半步。
我盯着那团粘液，缓缓抬起右手，指尖渗出一点血珠——刚才划破的眼角还没愈合。我把血滴在掌心，低声启动诡语系统：“目标：获取最近一次进入校长室的完整权限日志。执行模式：强制读取。”
粘液停顿了一瞬，随即剧烈翻滚起来。顶部凹陷下去，形成一个类似眼球的凸起，里面浮现出画面：礼堂座钟背后，南宫炽和一个由数据线缠绕而成的人影并肩而立。傀儡师。他们的嘴在动，却没有声音，只能看到手势交接——一枚芯片被放入机械义眼的接口槽。
交易完成。
我记住了那个动作顺序。
“它开始学语言了。”时栖忽然说。果然，粘液内部传出断续的音节：“……权限……覆盖……重启……”
更糟的是，它体表开始析出细小的晶体，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红光。这种辐射一旦扩散，整栋楼的地基都会变得不稳定。
阿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比平时虚弱：“想吞它不行，里面有抑制剂，专克鬼物。”
“不吞。”我说，“只取它的化学记忆。你能做到吗？”
“你要让它变成你的大脑？”
“差不多。”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掰断笔管，将残留的墨水涂在左手手腕上，画了个简易的接收符。这是我和阿絮之间的临时通道，靠怨气值维持连接。
“进去一趟，只提取分子结构信息，立刻退出。别碰毒素核心。”
阿絮沉默两秒，“行，但下次记得给我兑杯奶茶。”
灰雾一闪，钻进了粘液边缘。
几秒钟后，那团胶质猛地抽搐，像是察觉到了入侵。表面浮现出一张扭曲的面孔，冲着我嘶吼：“违——规——操——作——”
我咬牙撑住，手腕上的墨痕开始发烫。脑中突然涌入大量符号——碳链、羟基、磷酸根……还有一串编号：**七号试剂，可溶解机械神经接驳层**。
母亲笔记里的配方。
“时栖！”我喊道，“烧杯、量筒、恒温槽，立刻架起来！我们需要合成酸液。”
他没有问为什么，转身就扑向角落的操作台。那里的设备大多还完好，只是蒙了层灰。他熟练地清空废液，点燃酒精灯，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催化剂呢？”他回头问我，“这种级别的反应，普通溶剂压不住。”
我知道他在等什么。
抬手抹了把眼角，血泪混着泪水滑落，正好滴进一只烧杯。液体瞬间沸腾，泛起幽绿色泡沫。
“就是这个。”我盯着冒泡的溶液，“活体通灵者的泪腺分泌物，能激活隐性键位。”
配比、加热、冷却，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最后一滴酸液注入容器时，那团粘液已经分裂成三股，分别朝保健室、钟楼和教师办公室方向爬去。
“它要送信。”阿絮的声音虚弱地传来，“给系统中枢传回重构后的数据。”
“那就让它以为成功了。”我拧紧瓶盖，把酸液交给阿絮，“你伪装成分身，走通风管道。记住，接近机械义眼时，调整你的折射率——用刚学到的苯环偏振原理。”
“懂了。”他化作一缕灰烟，裹着瓶子钻进了天花板的格栅。
我和时栖守在外面。
五分钟过去，毫无动静。
第六分钟，整栋楼的灯光闪了一下。接着是广播系统的杂音，咔哒、咔哒，像是某种信号中断的提示音。
然后，轰的一声。
校长室的方向传来闷爆，不剧烈，但足够精准。一道金属碎片从通风口飞出，打着旋儿落在走廊中央。我走过去捡起它，指腹抚过边缘——上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
**癸亥年冬月十七**
我的生日。
原来不是巧合。
也不是纪念。
是坐标。是倒计时的起点。是他们早就为我标好的位置。
我攥紧芯片，抬头看向天花板的通风口。阿絮还没回来，但那一段灰雾的波动已经平息，说明任务完成了。
“你觉得它知道吗？”时栖忽然开口，“南宫炽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
我没回答。因为就在这一刻，我感觉到左眼深处一阵异样。银光不再闪烁，而是稳定下来，像一颗嵌入瞳孔的星子。
有什么东西醒了。
不只是锁链。
也不只是记忆。
是规则本身。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芯片，边缘割破了掌心，血顺着纹路流下来，正好覆盖住那串数字。
血迹浸透刻痕的瞬间，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滴”。
像是某个系统，被触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