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辣椒粉渐渐落定，王胖子正揉着眼睛打喷嚏，忽然感觉脚边有东西蹭过来，低头一看，竟是截拖在地上的长发——刚才那红裙女人塌掉的地方，不知何时积起了一滩黑泥，长发就从泥里冒出来，像水草似的缠上他的脚踝。
“我操！这玩意儿还没死透？”王胖子猛地蹦起来，掏出腰间的砍刀劈下去，刀刃砍在发丝上却像砍进了棉花，软乎乎的没一点力道。那些头发反而越缠越紧，顺着他的小腿往上爬，在膝盖处打了个死结。
“是‘青丝蛊’。”秦风的猎鹰突然俯冲下来，尖喙啄向黑泥，泥里顿时发出细碎的尖叫。“这女人的头发被下了蛊，只要沾到活人的气，就会缠上来吸精血。”他挥剑斩断缠向王胖子大腿的发丝，剑光划过处，断发落地即燃，化成蓝色的火苗。
戴青铜面具的老者慢悠悠地晃着酒杯，骷髅头里的液体晃出暗红色的涟漪：“叶小友别急着动手啊，这只是开胃小菜。”他往通道深处扬了扬下巴，“里面的‘好戏’，可比这热闹多了。”
叶辰没理他，注意力全在那些不断从黑泥里冒出来的头发上。有的发丝顶端还粘着点胭脂，红得像血，落在地上竟开始蠕动，渐渐聚成个模糊的女人轮廓。“画皮鬼的皮囊被戳破了，就用头发来补？”他冷笑一声，指尖凝聚起灵力，在掌心凝成个小小的火球，“听说青丝蛊怕火，正好试试。”
火球掷向黑泥的瞬间，整片泥沼突然沸腾起来，无数发丝冲天而起，在空中织成张巨网，罩向三人头顶。王胖子急得直跺脚，脚踝上的发丝已经勒出了红痕：“叶辰！快想想办法！胖爷我可不想变成秃子的养料！”
“别急。”叶辰突然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半瓶透明的液体，是张屠户给的“黑狗血糯米水”。他拔开塞子往空中一泼，液体遇到发丝立刻冒出白烟，那些青丝像是被强酸腐蚀，纷纷蜷成一团掉落。“张叔这东西果然管用！”
王胖子趁机砍断脚踝上的发丝，一瘸一拐地退到秦风身后，嘴里还骂骂咧咧：“妈的，这鬼地方连头发都成精了！等出去了，胖爷我就去理发店当学徒，见一根剪一根！”
青铜面具老者发出“嗬嗬”的笑声，面具上的血纹亮了起来：“有点意思。不过...你们再往前走走？”他侧身让开通道，里面的景象渐渐显露——竟是条摆满了摊位的街道，每个摊位后都坐着个戴面具的摊主，有的卖人肉包子，蒸笼里冒着绿气；有的卖人皮灯笼，烛火是跳动的魂火；最尽头的摊位上，个穿黑袍的人正用骨刀剔着块骨头，刀刃刮过白骨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格外刺耳。
“欢迎来到鬼市‘活门’。”老者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里的规矩，买东西要用‘阴德’，卖东西能换‘阳寿’。当然...要是拿不出‘阴德’，用血肉抵押也行。”
王胖子突然指着个卖糖葫芦的摊位，那糖葫芦串的根本不是山楂，而是颗颗眼珠，糖衣裂开处还能看见瞳孔在动。“我操！这创意挺别致啊，就是看着有点倒胃口。”他摸出个铜板扔过去，“老板，来一串...算了，还是给我来两串烤蜈蚣吧，至少那玩意儿是正经虫子。”
摊主是个没脸的稻草人，闻言竟点了点头，从身后的竹筐里拿出两串黑漆漆的东西递过来。王胖子接过来咬了一口，突然“呸”地吐出来：“妈的！这是用蜘蛛腿做的！你这属于欺诈消费者知道吗？信不信我投诉你到地府消协？”
叶辰没理会王胖子的闹剧，他注意到每个摊位的招牌上都刻着血字，仔细一看，全是些生前作恶多端的人的名字。卖人肉包子的招牌上写着“李霸天”，正是三年前强抢民女被官府通缉，最后却神秘失踪的恶霸。
“这些摊主...都是被血月教处理掉的恶人？”叶辰看向青铜面具老者，“你们把他们炼制成傀儡，放在这里摆摊，是想告诉世人‘恶有恶报’？还是想借着他们的名头，吸收来往的怨气？”
老者晃了晃酒杯，骷髅头的眼窝对着叶辰：“两者都有。你看那个卖灯笼的，生前是个采花贼，现在只能夜夜缝人皮，把自己的罪孽绣进灯里。那个剔骨头的，以前是个屠夫，专杀怀孕的母畜，现在就得天天剔自己的骨头还债。”
突然，卖糖葫芦的稻草人摊主猛地转向王胖子，没脸的头上突然裂开个口子，发出尖利的叫声：“你刚才说什么？蜘蛛腿不好吃？那尝尝这个！”它伸手从筐里掏出个东西扔过来，王胖子接住一看，竟是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上面还连着点血管。
“我操你姥姥！”王胖子吓得把心脏扔出去，正好砸在卖灯笼的摊位上，灯笼里的魂火瞬间暴涨，点燃了挂着的人皮，“胖爷我跟你拼了！”他掏出“麻辣地雷”就想扔，却被秦风拦住。
“别冲动。”秦风指着那些燃烧的人皮灯笼，火焰里竟浮现出些模糊的人影，都是些面带痛苦的女子，“这些是被采花贼害过的人，她们的怨气附在灯笼上，现在被点燃，正好能解脱。”
果然，随着灯笼烧成灰烬，那些人影渐渐露出释然的表情，化作光点消散了。卖灯笼的傀儡摊主突然瘫倒在地，变成堆稻草。
“看到了吗？有时候，毁灭也是种解脱。”青铜面具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叶小友，你现在看到的，只是鬼市的皮毛。再往里面走，有你更感兴趣的东西——比如，你师父当年留下的东西。”
叶辰的心猛地一跳。他师父是十年前突然失踪的，有人说他叛逃了，有人说他被血月教暗杀了，但叶辰一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师父的东西？”叶辰攥紧了剑，“你们把他怎么了？”
老者没直接回答，只是往通道尽头指了指：“那里有个‘忆旧摊’，摊主会给你看你想知道的。不过...看一次，要付十年阳寿。你付得起吗？”
王胖子突然凑过来，啃着刚抢来的一串烤蚂蚱：“十年阳寿算个屁！胖爷我命硬，别说十年，二十年都给得起！叶辰你要是不够，我借你五年！”
叶辰瞪了他一眼，又看向青铜面具老者：“要是我不付呢？”
“那你只能猜猜看了。”老者笑了起来，面具下的声音像是有无数人在同时说话，“或者...你可以像那个卖糖葫芦的一样，把自己炼制成傀儡，永远留在这里当摊主，说不定就能天天见到你师父了。”
通道深处突然传来钟鸣，“咚”的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所有摊位的傀儡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转向尽头的黑暗，像是在朝拜。
“子时到了，‘忆旧摊’该出摊了。”老者将骷髅头酒杯扔向空中，酒杯化作只黑鸟飞进黑暗，“去不去，随你。”
王胖子拉了拉叶辰的胳膊：“去啊！管他什么阳寿，先看看再说！大不了胖爷我多杀几个恶贼，给你积点阴德补回来！”
秦风的猎鹰突然不安地叫起来，绕着叶辰飞了两圈，然后冲向通道尽头，很快又飞回来，爪子上抓着块布片，上面绣着个“叶”字。
是师父的字！叶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师父的衣角上，就总绣着这样的小字。
“看来...你师父也在等你。”青铜面具老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诱惑，“去吧，叶小友。十年阳寿换一个真相，很划算的。”
叶辰深吸一口气，看向秦风。秦风点了点头：“小心点，我和胖子在外面等你。要是超过一炷香没出来，我们就冲进去捞你。”
王胖子拍了拍胸脯：“对！胖爷我刚发明了‘破阵弹’，管他什么妖魔鬼怪，一炮下去全给你炸成渣！”
叶辰最后看了眼那些沉默的摊位傀儡，转身走向通道尽头。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个小小的木桌，桌后坐着个戴斗笠的人，正低头用毛笔写着什么，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照着摊前的招牌——“忆旧摊，十年一观”。
“客人想看什么？”戴斗笠的人抬起头，斗笠的阴影遮住了脸，只能看见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是想看故人，还是想忆旧事？”
叶辰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镇”字玉，那是师父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我想知道...我师父的下落。”
戴斗笠的人笑了，声音像风吹过竹林：“可以。把你的十年阳寿，还有...那块玉，放在桌上吧。”
叶辰犹豫了。十年阳寿，他倒不在乎，可这块玉...是师父的念想。
就在这时，桌下突然爬出来几只小虫子，通体金黄，竟是罕见的“忆魂虫”。它们爬到叶辰脚边，吐出丝来，在地上织出个模糊的图案——是师父的背影，正往一座山里走。
“你看，他在等你呢。”戴斗笠的人催促道，“再犹豫，连这丝念想都没了。”
叶辰咬紧牙关，将“镇”字玉放在桌上，同时感觉体内有股力量被抽走，像是瞬间老了几岁。戴斗笠的人拿起玉，放在油灯下照了照，突然叹了口气：“果然是‘镇灵玉’...你师父当年，就是用它镇压了血月教的‘血河大阵’，才没能回来。”
油灯的光突然变亮，照在墙上，映出无数画面——
师父手持长剑，在血河里厮杀，身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师父将“镇”字玉扔进阵眼，自己却被血河卷走；
师父在一座冰洞里醒来，身边围着群白胡子老头，他们说：“你破了大阵，却也成了血月教的眼中钉，只能隐姓埋名...”
画面突然中断，戴斗笠的人收起油灯：“十年阳寿，只能看这么多。”
叶辰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师父没死！他还活着！
“他在哪？”叶辰猛地站起来，桌腿被撞得咯吱响，“你告诉我他在哪！我再加十年阳寿！不，我把剩下的阳寿全给你！”
戴斗笠的人却摇了摇头，将“镇”字玉推回来：“剩下的，得你自己找。”他指了指叶辰的胸口，“你师父的血，流在你血管里；他的执念，也刻在你骨头上。顺着这个找，总能找到的。”
说完，戴斗笠的人连同木桌一起，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了。通道尽头只剩下叶辰一个人，手里握着失而复得的“镇”字玉，心脏还在狂跳。
师父还活着。
这个念头像团火，瞬间烧遍了他的四肢百骸，刚才被抽走十年阳寿的虚弱感，全都被这股热流冲得一干二净。
他转身往回走，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王胖子和秦风还在外面等着，看到他出来，王胖子立刻冲上来：“怎么样怎么样？看到啥了？你师父是不是变成了地府阎王爷？”
叶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秦风，眼底的光亮得惊人：“没看到阎王爷，但我知道该往哪走了。”
青铜面具老者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那些摊位傀儡也变得一动不动，像普通的摆设。通道里的血腥味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种清冽的气息，像是雨后的山林。
“走吧。”叶辰握紧“镇”字玉，玉上传来温润的触感，“我们离开这里，去找下一个线索。”
王胖子突然想起什么，又跑回卖蜈蚣的摊位，抢了几串真正的烤蜈蚣塞进怀里：“妈的，刚才被那蜘蛛腿骗了，得拿点真东西补偿一下！”
秦风看着叶辰的背影，发现他走路的姿势，竟和之前在画像上看到的叶师父，有几分相似。
通道外的天快亮了，第一缕晨光透过乱葬岗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三人身上，暖洋洋的。叶辰抬头看向太阳，深吸了一口气——师父，等着我，我很快就来找你。
而鬼市深处，青铜面具老者站在一面水镜前，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对着镜中个模糊的人影躬身道：“尊主，他已经知道了。”
水镜里传来个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欣慰：“好孩子...终于长大了。”
镜面上，渐渐浮现出一张与叶辰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鬓角已染了霜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