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雁门砺剑待春风
晨光刺破雁门关的晨雾时，萧彻已站在西瓮城的箭楼上。玄铁铠甲在初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甲缝里还沾着昨夜巡城时的霜花，他抬手按在城垛上，目光越过关外连绵的丘陵，落在远方隐现的草原轮廓上——那里，鞑靼的游骑已连续三日在边境游走，马蹄踏过枯黄的草甸，留下的不仅是痕迹，更是无声的挑衅。
“将军，昨夜派去黑松林的斥候回来了。”亲卫林锐快步走上箭楼，手里攥着一张揉得发皱的羊皮地图，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鞑靼在松林西侧的山坳里扎了三座营帐，看规模约莫有五百人，还囤积了不少粮草和箭矢，像是在为后续行动做准备。”
萧彻接过地图，指尖在黑松林的位置反复摩挲。黑松林地势复杂，松枝茂密如织，白日里都难辨方向，夜里更是藏着无数危险——去年他在此处与鞑靼先锋交手时，便是借着松林的掩护，才以三百轻骑击退了对方八百人，可如今鞑靼主动在此囤积兵力，显然是摸清了松林的地形，甚至可能设下了陷阱。
“让斥候再探，重点查探营帐周围的暗哨和陷阱，尤其是松林北侧的那条溪流，那里是唯一的水源，鞑靼必定会严加看守。”萧彻的声音沉稳如石，目光却愈发锐利，“另外，传我命令，让‘疾风卫’即刻集结，半个时辰后在校场待命，备好三日的干粮和水囊，今日巳时出发，去黑松林摸清对方的兵力部署。”
林锐应声而去，脚步声在空旷的箭楼上渐行渐远。萧彻望着下方忙碌的军营，士兵们正扛着长枪操练，喊杀声震得晨雾微微晃动，炊房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混着米粥的香气飘向城楼——这是雁门关寻常的清晨，却也是风雨欲来前最后的安宁。他知道，此次黑松林探查至关重要，若能摸清鞑靼的底细，便能提前布防，可若是稍有不慎，不仅会折损“疾风卫”的弟兄，更会让雁门关陷入被动。
“在想什么？”一道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米粥的温热气息。萧彻回头，见苏雪提着一个食篮站在箭楼入口，月白色的襦裙外罩着一件浅粉色的披风，晨光落在她发间，竟让那冷硬的箭楼多了几分暖意。
“怎么过来了？”萧彻快步上前，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食篮，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背，不由皱了皱眉，“晨间风大，怎么不多穿件衣服？”说着便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披在她肩上，带着铠甲余温的布料裹住她的身子，瞬间驱散了寒意。
苏雪低头笑了笑，伸手将食篮里的粥碗拿出来：“我去炊房看了，今日熬的是小米粥，还蒸了你爱吃的玉米饼，想着你定是又没顾上吃早饭，便给你送过来了。”她将粥碗递到萧彻手中，看着他接过时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每一道都藏着他征战的过往。
萧彻坐在箭楼的木凳上，一口粥一口饼，温热的食物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晨间的凉意。苏雪坐在他身旁，安静地看着他进食，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关外的草原，眼底藏着几分担忧。她昨夜听值守的士兵说，鞑靼的游骑在边境活动频繁，心里便一直悬着，今早见萧彻不在营帐，便猜到他定是来箭楼查看情况了。
“今日要去黑松林？”苏雪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她知道萧彻的性子，若是战事相关的事，他从不会轻易透露，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哪怕只是知道他要去的地方，心里也能多些准备。
萧彻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苏雪，见她眼底满是担忧，便没有隐瞒：“嗯，带‘疾风卫’去探查鞑靼的兵力部署，约莫后日便能回来。”他放下粥碗，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你放心，‘疾风卫’都是身经百战的弟兄，而且我们只探查不交战，不会有事的。”
苏雪点头，指尖却轻轻攥住了萧彻的衣袖。她想起去年萧彻在黑松林受伤的模样，那时他肩上中了一箭，鲜血浸透了铠甲，回来时脸色苍白如纸，却还笑着对她说“没事”。如今再听到“黑松林”这三个字，她的心还是会忍不住发紧。
“我已经让绣坊赶制了一批厚棉衣，今日午后就能送到义仓，流民们有了棉衣，夜里便不会冻着了。”苏雪转移了话题，不想让萧彻担心自己的情绪，“另外，我还让药铺的李郎中去义仓坐诊，若是有流民生病，也能及时诊治。”
萧彻看着苏雪认真的模样，眼底满是暖意。自从流民涌入雁门关，苏雪便几乎没闲过，白日里去义仓分发粮草和衣物，夜里还要整理流民的名册，有时忙到深夜，却从没有一句怨言。她总说，百姓是雁门关的根，只有百姓安稳了，雁门关才能安稳。
“辛苦你了。”萧彻轻声说道，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义仓的事若是忙不过来，便让军需官派些士兵去帮忙，别累着自己。”
苏雪摇头，笑着说：“不辛苦，能为百姓做些事，我心里高兴。”她抬眸看向萧彻，目光里满是坚定，“你放心去黑松林，雁门关的百姓我会照看好，等你回来时，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萧彻看着苏雪眼底的笑意，心里的担忧也淡了几分。他知道，有苏雪在雁门关，百姓们便能安稳，而他也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去探查鞑靼的情况。
巳时一到，校场上已是人声鼎沸。“疾风卫”的士兵们身着轻甲，手持长枪，整齐地站在校场中央，目光坚定如铁。萧彻身着玄铁铠甲，手持长枪，站在队伍前方，目光扫过每一个士兵的脸庞——这些弟兄，有的跟着他征战了五年，有的才刚加入“疾风卫”，可他们的眼里都有着同样的坚定，那是守护雁门关的决心。
“此次去黑松林，只为探查鞑靼的兵力部署，不得擅自与对方交战，若遇危险，以保命为重，明白吗？”萧彻的声音洪亮如钟，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
“明白！”士兵们齐声应答，声音震得校场的尘土微微扬起。
苏雪站在校场的边缘，看着萧彻与士兵们整装待发，心里既担忧又骄傲。她知道，萧彻和这些士兵们，都是雁门关的守护者，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百姓们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萧彻翻身上马，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苏雪身上。他对着苏雪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 reassurance，随后便扬起马鞭，大喊一声“出发”，“疾风卫”的士兵们紧随其后，马蹄声如雷，朝着黑松林的方向疾驰而去。
苏雪站在原地，看着萧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转身朝着义仓的方向走去。她知道，现在不是担忧的时候，她要尽快将棉衣送到流民手中，要确保每一个流民都能安稳度日，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萧彻的信任，才能让他在黑松林安心探查。
义仓外早已排起了长队，流民们穿着破旧的衣服，手里攥着空空的粮袋，目光里满是期待。苏雪走到义仓门口，见军需官正在指挥士兵搬运棉衣，便快步上前帮忙。她拿起一件棉衣，仔细地给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穿上，又帮老奶奶系好衣扣，笑着说：“老人家，这件棉衣厚实，您穿上它，夜里就不会冻着了。”
老奶奶拉着苏雪的手，眼眶泛红：“多谢苏姑娘，若不是您和萧将军，我们这些流民早就冻死饿死了。”周围的流民也纷纷附和，声音里满是感激。
苏雪笑着摇头：“大家不用谢我，要谢就谢萧将军，是他守住了雁门关，给了我们安稳的日子。”她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给流民分发棉衣，手指被棉衣的布料磨得有些发红，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午后的阳光渐渐西斜，义仓外的流民渐渐散去，苏雪看着流民们穿着新棉衣远去的背影，心里满是满足。她正准备回营帐整理流民的名册，却见药铺的李郎中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地说：“苏姑娘，不好了，义仓里有几个流民突然发烧，而且还伴有咳嗽，我担心是风寒，若是传染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苏雪的心猛地一紧，连忙跟着李郎中去义仓查看。她走进义仓的偏房，见几个流民躺在床上，脸色通红，呼吸急促，显然是病得不轻。李郎中正在给他们把脉，眉头皱得紧紧的。
“怎么样？情况严重吗？”苏雪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李郎中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确定，不过看症状像是风寒，只是这几个人的病情来得急，而且体温很高，若是不及时诊治，恐怕会有危险。”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已经开了药方，只是药铺里的药材不多了，尤其是治疗风寒的麻黄和桂枝，恐怕不够用。”
苏雪闻言，心里更是焦急。若是药材不够，这些流民的病情便无法得到及时诊治，一旦传染开来，不仅流民会遭殃，甚至可能影响到守城的士兵。她必须尽快找到药材，才能缓解眼前的危机。
“我去趟城内的药铺，看看能不能买到麻黄和桂枝。”苏雪当机立断，转身便要往外走。
李郎中连忙拉住她：“苏姑娘，城内的药铺我都去过了，他们的药材也不多了，而且现在鞑靼在边境活动频繁，药材运不进来，恐怕很难买到足够的药材。”
苏雪的脚步顿住，心里满是无奈。她知道，雁门关地处边境，物资本就匮乏，如今鞑靼在边境活动，更是断了药材的运输通道，想要买到足够的药材，难如登天。
“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这些流民生病不管吧？”苏雪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助，眼眶微微泛红。她想起那些流民无助的眼神，想起萧彻临走时对自己的嘱托，心里便一阵难受。
就在苏雪一筹莫展时，义仓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苏雪抬头一看，竟是林锐——他不是应该跟着萧彻去黑松林了吗？怎么会突然回来？
“林锐？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黑松林那边出什么事了？”苏雪急切地问道，心里满是担忧。
林锐快步走到苏雪面前，神色凝重地说：“苏姑娘，将军让我回来给您送消息，黑松林那边情况复杂，鞑靼不仅在营帐周围设了暗哨，还在松林里挖了陷阱，将军怕您担心，让我回来告诉您，他们会小心行事，让您放心。”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另外，将军还说，若是义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我尽量协助您。”
苏雪闻言，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至少萧彻在黑松林是安全的。可一想到流民的病情，她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林锐，义仓里有几个流民得了风寒，急需麻黄和桂枝，可城内的药铺都没有足够的药材，你有什么办法吗？”
林锐沉思片刻，说道：“苏姑娘，我知道关外三十里处有一个猎户村，村里的猎户们常年在山里采药，或许他们手里有麻黄和桂枝。只是现在鞑靼的游骑在边境活动频繁，去猎户村的路恐怕不安全。”
苏雪眼前一亮，连忙说道：“只要能找到药材，再危险我也去。你能带我去猎户村吗？”
林锐看着苏雪坚定的眼神，知道她下定了决心，便点了点头：“苏姑娘，您放心，我会保护您的安全。我们现在就出发，争取在天黑前赶回来。”
苏雪和林锐骑上快马，朝着猎户村的方向疾驰而去。关外的风很大，吹得苏雪的披风猎猎作响，她紧紧握着缰绳，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的路。她知道，此行凶险，可一想到义仓里那些生病的流民，她便没有丝毫退缩的念头。
经过一个时辰的疾驰，苏雪和林锐终于到达了猎户村。村里的猎户们见他们身着雁门关的服饰，便热情地迎了上来。苏雪向猎户们说明来意后，猎户们纷纷表示愿意帮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猎户说：“苏姑娘，我们村里确实有不少麻黄和桂枝，都是我们平日里在山里采的，你们要是需要，我们这就给你们拿。”
苏雪闻言，心里满是感激，连忙向老猎户道谢。猎户们很快便将麻黄和桂枝打包好，递给了苏雪。苏雪付了钱，正准备和林锐返回雁门关时，却听见村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林锐脸色一变，连忙说道：“苏姑娘，不好了，是鞑靼的游骑！”
苏雪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村外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知道他们已经没有时间逃跑了。老猎户见状，连忙说道：“苏姑娘，你们快跟我来，我带你们去后山的山洞躲一躲，鞑靼的游骑不会找到那里的。”
苏雪和林锐跟着老猎户快步跑到后山，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山洞很小，只能容纳三个人，苏雪和林锐屏住呼吸，听着洞外鞑靼游骑的马蹄声和吆喝声，心里满是紧张。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洞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老猎户探出头看了看，说道：“他们走了，你们可以出来了。”
苏雪和林锐走出山洞，心里满是后怕。林锐看着苏雪苍白的脸色，说道：“苏姑娘，都怪我，不该带您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苏雪摇了摇头，笑着说：“不怪你，若是不来猎户村，我们就找不到药材，流民们的病情就无法得到诊治。现在药材找到了，我们赶紧回雁门关吧。”
苏雪和林锐带着药材，快马加鞭地赶回雁门关。回到义仓时，天已经黑了，李郎中早已在义仓门口等候。苏雪连忙将药材递给李郎中，李郎中接过药材，连忙去熬药。
流民们喝了李郎中熬的药后，病情渐渐好转，脸色也恢复了血色。苏雪看着流民们安稳的睡颜，心里满是欣慰。她知道，这一天的辛苦没有白费，她不仅找到了药材，还守住了萧彻托付给她的百姓。
夜色渐深，苏雪坐在义仓的油灯下，整理着流民的名册。她想起萧彻在黑松林的情况，心里还是有些担忧，可一想到流民们安稳的模样，她又觉得充满了力量。她相信，只要她和萧彻一起努力，只要所有雁门关的百姓和士兵一起坚守，雁门关的春风就会永远吹下去，吹绿草原，吹开野花，吹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第二日清晨，苏雪刚整理完流民的名册，便听见校场传来一阵马蹄声。她快步走出义仓，朝着校场的方向望去，只见萧彻带着“疾风卫”的士兵们回来了！
萧彻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苏雪面前，见她安然无恙，心里满是欣慰：“我回来了。”
苏雪看着萧彻风尘仆仆的模样，眼眶瞬间泛红，她快步上前，紧紧抱住了萧彻：“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萧彻轻轻拍着苏雪的背，温柔地说：“让你担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他低头看着苏雪，见她眼底满是疲惫，便知道她这两日定是没少辛苦，“流民们都还好吗？”
苏雪点头，笑着说：“都好，我已经把棉衣和药材都送到义仓了，生病的流民也已经好转了。”她抬头看着萧彻，目光里满是骄傲，“对了，我们还摸清了鞑靼在黑松林的兵力部署，接下来我们就可以提前布防了。”
萧彻看着苏雪明亮的眼神，心里满是暖意。他知道，雁门关有苏雪这样的女子，有百姓们的支持，有士兵们的坚守，无论未来遇到多大的风雨，他们都能携手度过。
夕阳西下，萧彻和苏雪并肩站在雁门关的箭楼上，看着关外的草原被染成金色。萧彻伸手握住苏雪的手，轻声说道：“等平定了鞑靼，我们就在雁门关种满海棠花，让这里的春天，比长安还要美。”
苏雪点头，靠在萧彻的肩上，目光里满是憧憬。她知道，未来的日子里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有萧彻在身边，有这些可爱的百姓和士兵，她就什么都不怕。因为她相信，只要他们一起坚守，雁门关的春风就会永远吹下去，吹绿草原，吹开野花，吹进每一个百姓的心里，也吹进她和萧彻的心里，让这份安宁与幸福，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