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的唇离开她掌心伤痕的瞬间，池小橙猛地从药浴的混沌中惊醒。
温热的淡蓝色药液包裹着她，氤氲的水汽带着浓重的药草苦涩气息，几乎掩盖了哈尔身上那股清冽的松木冷香。
手臂和小腿上被噬魂藤腐蚀的伤口传来阵阵清凉的麻痹感，但锁骨处的契约纹路却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幽蓝光芒的明灭中传递着尖锐的灼痛。
她发现自己正半倚在巨大的黑曜石浴池边缘，哈尔就坐在她身侧的药液中。
银白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颈侧和宽阔的肩膀上，水珠沿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滚落。
那双深邃的绿眸正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仿佛在观察实验室里产生异常反应的培养皿。
“醒了？”他的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有些低沉模糊，却清晰地穿透了池小橙昏沉的意识。
池小橙想开口，喉咙却干涩发紧，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她试图挪动身体，远离他过于贴近的存在，但药液的麻痹感和契约的剧痛让她动弹不得。
哈尔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伸出手，从浴池边缘拿起一个水晶小碟。
碟子里盛着几颗饱满圆润、呈现出诡异深紫色的莓果，表皮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如同冰霜般的幽蓝光晕。
一股极其微弱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从莓果上散发出来，瞬间压过了药草的苦涩。
“沼泽新采的夜露莓，”哈尔的指尖捻起一颗莓果，动作优雅得如同拈起一颗宝石。莓果在他指尖微微转动，幽蓝的光晕流淌，
“据说……能让人看见内心最深的渴望，或者……最深的恐惧。”
池小橙的心脏骤然缩紧！致幻莓果！他又要用这个！
“不……”她艰难地吐出拒绝，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激起一片水花。
哈尔的绿眸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他没有强迫，只是将那颗莓果递到她唇边，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试试看？或许……你能在里面找到‘自由’的幻影？或者……”
他微微倾身，银白的发丝几乎扫过她的脸颊，“……找到彻底恨透我的理由？”
他的指尖带着药液的湿滑和自身的冰凉，轻轻抵在她的下唇。
契约纹路在锁骨处疯狂灼烧，幽蓝的光芒几乎要透出皮肤！抗拒的本能和对未知幻境的恐惧在她脑中激烈交战。
她知道这是陷阱，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和窥探！但“自由”那两个字，如同黑暗中微弱的萤火，带着致命的诱惑力。
她死死地盯着那颗近在咫尺的、散发着不祥光晕的莓果。哈尔的指尖微微用力，莓果冰凉的、带着奇异粘液的表面触碰到她的唇瓣。
池小橙闭上眼，猛地张口，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咬住了那颗莓果！
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甜腻感在口腔中炸开！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顺着舌尖、喉咙，疯狂地刺入大脑！
嗡——！
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般剧烈扭曲、重组！
幽蓝的药液、黑曜石的浴池、氤氲的水汽……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白炽灯光！光滑的瓷砖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粉笔灰混合的、熟悉又陌生的气味！
教室！
是她穿越前的教室！
池小橙惊愕地发现自己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坐在熟悉的课桌前。
窗外是午后明媚的阳光，梧桐树的影子在微风中摇曳。讲台上，戴着黑框眼镜的数学老师正用粉笔敲着黑板，唾沫横飞地讲解着三角函数。
同桌的女孩偷偷递过来一张小纸条，上面画着一个滑稽的鬼脸。
一切如此真实！阳光的温度，粉笔灰的味道，同桌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气……她甚至能感觉到校服布料摩擦皮肤的触感！
自由！
这是自由的味道！是平凡生活的气息！
一股巨大的、几乎让她落泪的狂喜瞬间淹没了她！她回来了！她终于摆脱了那个噩梦般的魔法世界，摆脱了哈尔那个疯子！
“池小橙！发什么呆！上来解这道题！”数学老师严厉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池小橙猛地回神，心脏狂跳。
她几乎是雀跃地站起身，走向讲台。脚下是坚实的地板，不再是冰冷粘稠的沼泽泥泞。
她拿起粉笔，指尖触碰到黑板的粗糙感如此真切。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写下答案——
就在这时！
啪嗒！
一滴粘稠、温热的液体，突然滴落在她握着粉笔的手背上！
池小橙低头。
鲜红！
刺目的、带着铁锈味的鲜红！
是血！
她惊恐地抬头！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崩塌！数学老师温和的脸庞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剥落，露出下方一张苍白、俊美、带着扭曲笑意的脸——哈尔的脸！
他深紫色的长发流淌着幽暗的光泽，绿眸如同深潭般凝视着她！他手中没有粉笔，而是握着一把滴血的银质匕首！
黑板上写的也不是数学公式，而是用鲜血涂抹的、扭曲的荆棘图案，中央缠绕着她的名字！
“解啊……”哈尔的声音不再是老师的严厉，而是带着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慵懒和蛊惑，“解开这道题……你就能自由了？”
池小橙尖叫一声，猛地后退！手中的粉笔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眼前的景象再次切换！
不再是教室，而是那座熟悉的、燃烧着蓝焰荆棘的囚笼！
她浑身湿透，穿着那身灰褐色的亚麻裙，蜷缩在冰冷的角落。
哈尔就站在笼外，银白的长发在幽暗的光线下流淌。他手中托着那个水晶小碟，碟子里还剩下几颗深紫色的莓果。
“恨我吗？”哈尔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穿透了幻觉与现实的边界。
强烈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池小橙胸腔中翻涌！恨他的囚禁！恨他的玩弄！恨他毁掉她的一切！
她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真实的、不加掩饰的怒火和憎恶！
“恨……”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地响起，带着浓重的、无法化解的怨毒，
“……我恨你！恨到想撕碎你的心脏！恨到想烧光这该死的城堡！恨到……”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眼前的囚笼景象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般消失！刺鼻的消毒水味和粉笔灰味也瞬间被浓重的药草苦涩取代！
她依旧浸泡在黑曜石浴池温热的药液中！
哈尔就坐在她身边，近在咫尺！他手中那颗被咬了一半的莓果，紫色的汁液沾染了他的指尖，也残留在她的唇边。
哈尔的绿眸正紧紧锁住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洞悉一切的亢奋光芒！
他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拿起了一个小巧的、镶嵌着蓝宝石的银质笔记本和一支羽毛笔。笔尖正在纸页上飞速滑动，记录着什么。
池小橙瞬间如坠冰窟！
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她刚才……在幻觉中说了什么？！那些真实的、充满恨意的话……都被他听到了？！都被他记录下来了？！
“恨到……想怎样？”
哈尔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他停下笔，将笔记本微微转向她。
借着幽蓝的魔法光芒，池小橙清晰地看到纸页上那行优雅而冰冷的花体字：
“实验记录：第7次夜露莓测试。受试者：池小橙。反应：强烈仇恨幻觉。具体表述：‘恨到想撕碎你的心脏！烧光城堡！’ 伴随真实生理反应：瞳孔放大，心率加速至180，契约纹路灼光峰值。备注：恨意比虚假的爱更鲜活……保持住。”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池小橙的心脏！
他不仅听到了，还像记录实验数据一样，冷静地、精确地记录下了她最不堪、最真实的崩溃瞬间！
“看，”
哈尔合上笔记本，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抖的嘴唇，抹去那点紫色的莓果汁液。
他的绿眸深处，翻涌着一种扭曲的满足和掌控一切的愉悦。
“这才是你……”他低语，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致命的寒意，“……最真实的样子呀。”
他再次捻起一颗深紫色的莓果，幽蓝的光晕在他指尖流转。
“保持住这份恨意……”他将莓果再次递到她的唇边，绿眸紧紧锁住她眼中翻腾的绝望，
“我们……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