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熄火后的寂静里,跑道上的风卷着金属与橡胶的余温掠过机翼。陈御风解开肩带,未动,目光穿过座舱玻璃,落在远处正滑行入位的四号机上。那架飞机右翼在接地瞬间轻微震颤,幅度极小,但频率稳定得异常——不是气流扰动,也不是起落架缓冲失效,而是结构内部某种周期性激励在作祟。
他摘下头盔,缓步走下三号机。脚步未停,径直朝四号机停靠区走去。赵天翔已跃出座舱,笑着同两名教官搭话,语调轻松:“刚才高空湍流太强,操纵响应迟滞,差点没稳住。”
陈御风走近,在起落架舱门旁停下。他未说话,抬手轻敲蒙皮内侧。指节落下刹那,一声低沉的“嗡”鸣泛起,余音持续近两秒才消散。他收回手,声音平稳:“空腔共振。”
周围几人一怔。一名年轻教官皱眉:“什么?”
“尾冲动作时速度控制不当,机体能量骤降,导致起落架舱内未固定的工具成为激励源,激发舱体固有模态。”陈御风语速不急,字字清晰,“共振频率约在87赫兹左右,持续时间超过1.3秒,已进入疲劳损伤累积区间。”
赵天翔笑容微滞,随即冷笑:“你一个学生,凭一次听音就下结论?装备状态判定需要整机检测流程,不是靠拍两下就能定性的。”
陈御风不争辩,从飞行夹克内袋抽出签字笔,翻出随身携带的图纸背面,快速写下三组数值:**87.2hz、12.4kg·m2、0.93**。他撕下纸页,递向刚走近的张建军:“共振频率估算值、典型激励质量矩、模态匹配系数。您看是否需要启动深度排查?”
张建军接过纸页,目光扫过数据,眉头缓缓锁紧。作为曾执飞三代机的老飞行员,他清楚这种隐蔽振动一旦被忽视,可能在数百次起降后引发裂纹扩展,最终导致结构断裂。他抬头看向四号机,沉声下令:“通知机务组,拆检起落架舱,重点检查连接螺栓与舱壁焊缝。”
赵天翔脸色骤变:“张副院长,这不合程序!我只是执行训练动作,现在却要拆机?影响后续排班怎么办!”
“程序是保安全的,不是挡隐患的。”张建军盯着他,“你刚才做的可是禁飞科目,既然敢飞,就得承担后果。”
机务人员持工具箱赶到,开始初步拆卸舱门。赵天翔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摩挲西装口袋,动作僵硬。陈御风退后半步,目光扫过作业区域。他记得上一次在实验室见过类似的U盘,银质,刻有鹰隼图腾——而赵天翔的西装口袋,总露出一角金属反光。
舱门开启后,机务仅检查了外层线路与液压管路,便准备合盖。“里面工具都固定好了,没发现松动件。”
“工具箱呢?”陈御风忽然开口。
众人转头。
“振动源未必在外壁。”他语气平静,“建议查工具箱内部,尤其是底部夹层。”
机务组长犹豫看向张建军。后者点头:“查。”
赵天翔突然上前一步:“等等!那是私人储物区,不属于例行检查范围!”
“飞行器上任何可能影响结构安全的部件,都在检查范围内。”陈御风看着他,“包括私人物品。你说是不是?”
赵天翔嘴唇绷紧,没再阻拦。
工具箱打开,层层分隔中工具整齐排列。陈御风蹲下身,伸手探入最底层。指尖触到一块金属片,边缘光滑,质地偏重。他缓缓取出——一枚银质U盘,表面浮雕一只展翅鹰隼,羽翼线条锐利如刀刻。
他握在掌心,不动声色退至机身阴影处。思维刚触及系统界面,欲启动安全扫描协议,一道低沉声音自身侧响起:“发现了什么?”
张建军不知何时已立于身旁,目光直视他手中之物。
陈御风抬眼,迎上那双久经风霜的眼睛。他摊开手掌,U盘静静躺在掌心,鹰隼图案在斜照的灯光下泛出冷光。
“这东西,”他说,“不该出现在这里。”
张建军沉默片刻,伸手取过U盘,仔细端详。他认得这个图案——十年前某次国际航展,一名外籍技术代表佩戴过同款饰品,后被证实为境外情报机构联络信物。他缓缓将U盘装入随身密封袋,低声说:“交给我。”
“它可能存有数据。”陈御风提醒,“来源不明,读取需隔离环境。”
“我知道。”张建军收起袋子,目光投向塔台方向,“这件事,不会只停留在训练事故层面。”
赵天翔被要求配合复查,随机务进入机库。他背影僵直,左手反复抚过空荡的西装内袋,领带夹微微歪斜。
夜幕渐垂,集训场灯光逐一亮起。陈御风仍立于三号机旁,左手紧握另一枚微型记录仪——起飞前藏入飞控舱壁的残件,此刻正发出微弱热感。他未离开,目光始终锁定四号机。
风掠过跑道,掀起尘灰,也吹动他衣角上航模社团的徽标。
他右手轻抚左腕,上海牌机械表的表盘映着灯光,指针指向七点四十三分。
远处,张建军正与塔台值班员低声交谈,手中密封袋被放入专用箱。
陈御风低头,掌心的记录仪温度升高,表面裂痕中渗出一丝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