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试验段斜坡上,泥水顺着裂缝成股流下。陈御风一脚踩进半凝固的浆土里,膝盖以下瞬间陷进湿滑的底层。他没停步,俯身抓起一把被冲刷出的填料,指缝间粗砂颗粒清晰可辨。
三小时前,监控系统报警显示主跑道试验段发生局部塌方。此刻雨水仍在持续,现场检测数据刚传回:含沙量超标40%,远超地基承载标准。
他掏出便携式光谱仪,就着雨幕下的应急灯扫过样本。屏幕跳动几秒后锁定成分——河床粗沙,粒径不均,黏结性趋近于零。这根本不是备案中登记的玄武岩碎石。
对讲机响起,施工队长声音发紧:“陈工,监理组要求全线停工。设计院说参数异常,必须重新报批。”
“告诉他们,现在不是走流程的时候。”陈御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调我三天内的所有砂石运输记录,重点查偏离备案路线的车辆。”
他沿着泥痕往高处走,鞋底不断打滑。半山腰一处隐蔽洼地露出人工开挖痕迹,几道车辙印直通林后。拨开灌木,一座简易采砂点赫然在目,筛网旁堆着未处理的河沙,旁边还倒着一只空编织袋,封口印着某建材公司的模糊标识。
手机震动,周子豪来电。
“你那边样品的数据我比对过了。”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这种砂石压实时内部孔隙率太高,重型机械碾过一次就会产生累积沉降。如果按原设计只铺30厘米碎石层,不出十天,整个试验段都会结构性失效。”
“问题不在设计。”陈御风盯着远处尚未受损的路基,“是材料被人替换了。我要你立刻赶过来,带一套高渗透固结剂配方。”
通话结束,他拨通沈昭华号码。对方接得极快,背景有键盘敲击声。
“我已经让沈氏工程车队待命。”她语气平稳,“两台移动式搅拌站、五辆特种运输车,二十分钟内出发。你需要什么型号的添加剂?”
“m-7型复合硅酸盐基液,浓度调到18%。”他说,“还有,查一下‘宏远建材’最近三个月的合同流向,特别是和我们项目有关联的分包商。”
“收到。环保基金的事我会盯住审批通道,但你现在最缺的是时间。”
“只要设备能按时到,我能抢回来。”
雨势稍弱,天边透出灰白。陈御风回到临时指挥车,打开车载沙盘系统。全息投影升起,三代机起降应力模型与当前地质数据叠加运行。他输入新参数,模拟开始。
第一轮结果跳出:30厘米标准层厚,压路机三次碾压后沉降达8毫米,红色警报闪烁。
他修改数值,将碎石层增至50厘米,同时注入固结剂扩散模拟模块。第二次运行,沉降曲线在1.5毫米处趋于平稳。
设计院负责人视频接入,眉头紧锁:“加厚方案会影响排水结构,后期可能积水冻胀。”
“比起飞机冲出跑道,积水是可以解决的问题。”陈御风关闭旧模型,“这不是优化选项,是唯一能保住地基的方式。你要我现在演示一架满载战机在劣质地基上起降的后果吗?”
对方沉默。
监理代表仍持异议:“变更施工工艺必须走审批程序,否则无法签字验收。”
“那你就等审批下来再开工。”陈御风拔掉投影电源,“但现在每耽误一小时,后续风险增加七个百分点。你自己算这笔账。”
车内只剩他一人时,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他闭眼回应,签到界面浮现——昨夜在废弃指挥所完成的高阶签到奖励已解锁,其中包含一组特殊参数包:**高原机场复合地基动态补偿算法**。
他立即将其导入沙盘系统。修正后的模拟结果显示,在50厘米碎石层基础上进行化学稳定处理,可使地基整体抗剪强度提升32%,且排水性能维持在安全区间。
周子豪赶到时浑身湿透,背包里装着调试好的药剂样本。两人蹲在受损路段边缘,用便携设备测试底层砂土的渗透系数。第一次注入试验液,吸收速度过快;第二次调整配比,加入缓凝成分,土壤开始形成微胶结结构。
“可以试铺了。”周子豪擦掉眼镜上的水雾,“按这个比例,两小时内能初步固结。”
施工队重新集结。陈御风站在坡顶下令:“暂停其他作业,集中力量处理高风险区。摊铺分三层进行,每层压实后立即检测沉降值。不合格的,当场返工。”
第一段铺设完成后,表面出现轻微起伏。压路机刚启动,监测仪就报警提示局部应力失衡。
“减慢碾压速度。”陈御风通过对讲机指挥,“从中间向两侧推进,间隔三分钟停顿一次,让基层有时间释放内应力。”
第二遍碾压后,数据恢复正常。第三层加药剂量微调,摊铺机缓缓前行,留下平整的灰白色基层。
凌晨四点十七分,最后一段完成压实。五点零三分,三十分钟连续监测数据显示,最大沉降值稳定在1.8毫米,符合安全标准。
陈御风摘下湿透的帽子,拿起对讲机:“试验段合格。全线复工,优先处理北偏轴线高风险区域。运输车队到了没有?”
“刚进工地大门。”周子豪低头看表,“搅拌站正在架设。”
“通知驾驶员,卸料顺序按b3到c7区逆向推进,避免交叉干扰。”
他走出指挥车,晨风裹着湿冷扑面而来。压路机轰鸣着沿新铺路面往返,履带碾过之处泛起细微水光。远处山峦轮廓渐明,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透出铁青色的天光。
沈昭华来电:“宏远建材的合同链查清了,他们通过三级分包商接入项目供应体系。实际供货量只有申报的一半,差额部分由不明来源替代。”
“留着证据。”他说,“下一步他们会从别的地方动手。”
“村民拦住了东侧进场道路。”周子豪忽然抬头,“拿着地契,说这块地是祖产,不准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