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阳盯着窗纸外那团蠕动的黑，喉间甜腥越涌越浓。
柳如烟的粥香裹着柴火气息漫过来，他下意识攥紧碗沿，指节抵得青瓷发疼——那团黑分明是活物，像条被剥了皮的蛇，正顺着山径往村里钻。
\"阳哥儿？\"柳如烟伸手碰他手背，\"粥都凉了。\"
他猛地回神，碗里的红枣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红，像周波心口那个血窟窿。
杨阳喉结动了动，把涌到嘴边的\"山后有东西\"咽了回去——柳如烟是凡人，说了徒增她担忧。
他低头喝了口粥，甜糯的米香混着舌尖的腥，竟比灵茶还熨帖。
\"明日我去把溢血草参卖了。\"他抹了抹嘴角，\"徐掌柜上次说每株给五块下品灵石，两株就是十块。\"
柳如烟的眼睛亮起来，发辫在肩头晃了晃：\"够买半袋灵米，再给你换把新锄头。\"她蹲下来收拾灶膛里的余烬，火光映得耳尖通红，\"对了，沈娘子昨儿敲过门，说要收灵草。
她铺子在西头老槐树下，门环是铜铸的蝴蝶。\"
杨阳应了声，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根木簪上——是他用劈柴剩下的边角料削的，磨了三个晚上。
月光漏进窗棂，在她后颈照出层细汗，像撒了把碎星子。
他突然想起《藏息功》运行时，丹田那股凉意顺着经脉爬遍全身的感觉，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刚碰到她发梢，柳如烟就偏头笑：\"痒。\"
这一笑，杨阳心里那团紧绷的弦\"啪\"地断了。
他忽然想起系统提示音炸响时，自己能\"看\"到整座村子的模样——东头王屠户的刀磨得锃亮，西头李媒婆数钱时指尖沾了唾沫，连张铁往徐记后门塞的是半块带泥的玉牌都瞧得真切。
原来这功法不是藏，是\"看\"。
他攥紧拳头，指缝里漏出点笑：\"如烟，我好像......\"
\"嗯？\"
\"没什么。\"杨阳把到嘴边的\"能看透人心\"咽回去，反手握住她沾着灶灰的手，\"就是觉得，这样挺好。\"
柳如烟没接话，却把他的手往自己手心里按了按。
灶膛里最后一块木柴\"噼啪\"炸开，火星子窜起来，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跳了跳，又倏地熄灭。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杨阳就把两株溢血草参小心裹进油皮纸。
草参的根须还沾着灵土，泛着淡紫的茎秆上凝着晨露，在竹篮里颤巍巍的。
柳如烟往他怀里塞了个布包，掀开是两个烤得金黄的红薯：\"沈娘子爱喝蜂蜜水，你带罐我腌的野枣蜜。\"
西头老槐树的影子刚爬上青石板，杨阳就站在了沈曼玉的铺子前。
朱红木门半掩着，铜蝴蝶门环上落了层薄灰。
他抬手叩门，指节刚碰到铜环，门里就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瓷器摔碎的动静。
\"来了！\"
门开的瞬间，杨阳呼吸一滞。
沈曼玉的月白裙衫歪在肩头，露出一截雪白的锁骨，发间的玉簪歪到耳后，几缕湿发黏在颈侧。
她眼眶泛着青，眼下还沾着墨渍，倒像是被谁揉皱了的画儿。
\"杨...杨道友。\"她慌忙拽了拽衣襟，耳尖瞬间红透，\"我...我昨夜制符熬得晚了，失礼了。\"
杨阳移开视线，盯着她脚边的碎瓷片——是个烧废的符炉，黑黢黢的炉身裂成两半，炉灰里还嵌着半截焦黑的黄符。
他把竹篮往前递了递：\"柳氏说娘子收灵草，我带了两株溢血草参。\"
沈曼玉的目光落在竹篮上，立刻直起腰。
她蹲下来掀开油皮纸，指尖刚碰到草参茎秆，就猛地缩回手：\"这...这是用催熟法养的？\"
\"是。\"杨阳没瞒她，\"我在山后开了块灵田，用养气术催的。\"
沈曼玉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泛白。
她抬头时眼里亮得惊人：\"杨道友可知，普通溢血草参在坊市能卖二十块下品灵石？
徐掌柜压价太狠了。\"她从袖中摸出块帕子，擦了擦草参上的晨露，\"我在城里有相熟的药商，若你信得过我，我带你去卖，分文不取中介费。\"
杨阳心里\"咯噔\"一下。
他用《藏息功》\"看\"去，沈曼玉的气息是清浅的薄荷香，却在\"中介费\"三个字上打了个结。
他想起昨夜看到的张铁往徐记塞玉牌，想起周波死前的怨毒，面上仍带笑：\"有劳沈娘子了。\"
进城的路要过条青石板桥。
沈曼玉走在前面，裙角扫过路边的野菊。
她突然回头：\"杨道友可知，这坊市里的药商最会盘剥？
我上月卖符，被抽了三成税，最后到手的灵石连买符纸都不够。\"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你这样的灵植师，该自己开铺子的。\"
杨阳垂眸看自己的鞋尖。
他能\"听\"到桥边卖糖葫芦的老头在嘟囔\"今日糖价又涨了\"，能\"看\"到茶馆里两个修士在说\"徐记最近收了批带血的灵草\"。
他握紧竹篮，竹篾硌得手心发疼——原来那些被压下去的灵石，都进了层层中间商的口袋。
徐家药铺的门匾在日头下泛着金光。
徐家长子徐元正靠在柜台后拨算盘，见杨阳进来，眼皮都没抬：\"又是来卖草参的？
五块一株，爱卖不卖。\"
\"慢着。\"沈曼玉往前一步，把草参拍在柜台上，\"徐公子可仔细看看，这是用养气术催熟的草参，灵气比普通的浓三成。\"
徐元的算盘珠子\"噼啪\"响了两声，突然抬头。
他的目光在沈曼玉脸上扫过，又落在杨阳身上，笑了：\"沈娘子这是要抢我生意？\"他捏起草参凑到鼻尖闻了闻，脸色微变，\"十五块一株，不能再多了。\"
杨阳\"看\"到徐元袖中藏着块玉牌，和周波死前手里的半块纹路能接上。
他\"听\"到后堂有个沙哑的声音在说：\"这草参灵气太足，莫不是劫修抢的？\"徐元压低声音回：\"能卖高价就行，哪来那么多规矩。\"
\"成交。\"杨阳笑着应下。
他接过三十块下品灵石时，指腹触到石面的凉意，像触到了修真界的骨茬——原来所谓\"公平交易\"，不过是强者剥下的一层皮。
日头偏西时，沈曼玉送杨阳到村口。
她从袖中摸出枚传音符，塞到他手里：\"若有新的灵草，记得传讯给我。\"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和杨阳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株并蒂的灵草。
杨阳攥紧传音符，符纸在掌心微微发烫。
他望着沈曼玉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柳如烟今早塞给他的野枣蜜——蜜罐上还沾着她的指纹，甜得人心慌。
回到家时，柳如烟正蹲在院门口择菜。
她抬头看见他，眼睛弯成月牙：\"卖了多少灵石？\"
\"三十块。\"杨阳把灵石袋递给她，目光落在她发间的木簪上。
木簪被磨得发亮，映着夕阳，像块温润的玉。
柳如烟数灵石的手顿了顿，突然笑出声：\"阳哥儿，你袖里藏着什么？\"
杨阳这才发现，传音符不知何时从袖中滑出，正戳在他手腕上。
他慌忙把符纸塞回袖中，耳尖发烫：\"沈娘子给的传讯符，说以后收灵草方便。\"
柳如烟没接话，只是把灵石袋系紧，放进里屋的木匣。
木匣是她用陪嫁的布料换的，锁孔里塞着根他削的木楔——打不开的。
夜渐深时，杨阳在灵田里给新种的青灵草浇水。
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养气术熟练度+10，当前等级：大圆满。\"他望着草叶上的露珠，突然想起《藏息功》里那句\"若遇凶煞，可溯其源\"。
山后那团黑，似乎又近了些。
他摸了摸怀里的传音符，符纸已经凉了。
远处传来柳如烟的呼唤：\"阳哥儿，该喝药了。\"
杨阳应了声，转身往家走。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和院门口那株老槐树的影子缠在一起，像张看不见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