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佛寺藏经阁里,青铜鹤灯衔着三十年前典当契约突然降临。
慧能敲钟的刹那,声波震碎泛黄契约,残片竟浮现出太阳系外神秘星图——纹路与地球男孩胎记惊人吻合。
当火星沙暴撞响古钟,残纸角落浮现金色小字:“需卦终笔 丙午启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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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星的沙暴在乌托邦平原上呜咽,卷起铁锈色的尘埃,细密地敲打着佛寺藏经阁唯一的小窗。窗棂是地球运来的老楠木,此刻正发出细碎而执拗的呻吟。李玄策裹紧身上那件洗得泛白的旧棉衣——那是母亲在他大学毕业那年亲手缝制的,袖口磨损处已被他笨拙地补过多次,针脚粗粝,却格外厚实。指尖触到棉布粗糙的纹理,一丝遥远而熟悉的暖意,透过冰冷的宇航服内衬,微弱地传递过来。
藏经阁里没有灯,只有地球特意运来的几盏长明酥油灯,在火星稀薄的大气里,灯焰显得有些挣扎,光影摇曳不定。他正借着这点微光,翻阅一卷古老的贝叶经,指尖小心地拂过那些承载着千年智慧的梵文符号。
忽然,一股极其熟悉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弥漫开来。那是一种极其复杂又纯粹的味道,混杂着终南山深冬的凛冽寒气、陈年艾草燃烧后特有的辛涩药香,还有一丝难以言喻、仿佛来自岁月深处的铜绿锈味。李玄策的脊背瞬间绷直,猛地抬头。
就在摇曳的灯影与窗外沙暴投下的迷离光斑交界处,空气如同水波般无声荡漾开来。一点温润的青铜色光芒,由浅淡迅速凝聚、沉淀,最终化为实体。
是它!
那盏本应安放在地球、那间最初诊室角落里的青铜鹤灯,此刻正稳稳地立在藏经阁冰凉的火星岩石地面上。鹤的姿态依旧孤高优雅,长颈微曲,仿佛在审视这异星佛堂。鹤足上,清晰地沾着几粒微小的、来自终南山巅的冰晶碎屑,在酥油灯下折射出一点清冷的光,鹤喙微张,衔着一方折叠得异常整齐、边缘却已磨损泛黄的旧纸。
李玄策的心跳骤然失序,血液冲上头顶。他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颤抖的手指伸向那张纸。无需展开,那熟悉得刻入骨髓的触感——粗糙、厚重、带着某种古老契约的沉重——已足以让他确认。是月竹当年签下的那张典当契约,它本该随着那只沉香木匣的失落而永远消失!冰冷的纸张触感却像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指尖,也灼烧着他尘封的记忆。妹妹李月竹当年绝望又倔强的眼神,仿佛穿透三十年光阴,清晰地映在眼前。他深吸一口气,火星稀薄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纸页的刹那——
“当——!”
一声洪钟巨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沙暴的呜咽,也震得整个藏经阁嗡嗡作响。那是慧能法师在寺前广场上,正用那柄由1983年沉船青铜舵轮改铸而成的巨大钟锤,撞击着新铸的佛钟。磅礴浩瀚的声浪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声波撞上青铜鹤灯。
“噗”的一声轻响,极其细微,却像惊雷在李玄策耳边炸开。那张被鹤喙衔着的、承载着沉重过往的泛黄契约,在这股纯粹而强大的能量冲击下,瞬间化作了无数细小的碎片,如同被惊散的枯叶蝶,纷纷扬扬地飘散开来。
李玄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几乎不成调的惊愕:“呃?!”
碎片并未落地。
它们在声波的余韵中悬浮着,奇异地翻转、移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拼合。仅仅几个心跳的时间,那些残破的纸屑竟在半空中重新组合、延展,构成了一幅前所未见、精妙绝伦的星图!线条并非简单的连接,而是由无数细微到极致的像素点构成,那些像素点闪烁着幽蓝与银白交织的光芒,分明是前几年才在昆仑实验室培育成功、具有特殊能量传导性的电子雪莲特征光!
星图的轮廓,那蜿蜒的星带与核心光点的排列方式……
李玄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呼吸彻底停滞。这纹路!这独一无二的轨迹!他曾在无数份报告和全息影像中见过,在妻子方清墨彻夜研究的胎记图谱中见过!这星图的核心纹路,与地球上那个在“人类潜能激发”计划中诞生的特殊男孩——小晨——后颈上那片宛若天成的胎记,分毫不差!那个被寄予厚望、承载着人类未来的孩子!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震惊、狂喜与宿命感的寒流瞬间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僵在原地,视线死死钉在那悬浮的星图上,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哗啦——!”
窗外,火星的沙暴骤然加剧,裹挟着更大颗粒的沙石,狠狠撞上藏经阁厚重的石墙和那扇楠木小窗,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响。这自然的狂力,竟也引动了广场上那口巨钟的共鸣。
“当——嗡……”
第二声钟鸣,悠长而低沉,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声波再次扫过悬浮的星图残片。
就在星图右下角那片边缘有些模糊的区域,伴随着钟声的余韵,几行细小如蚁、却璀璨夺目的金色篆字,如同从沉睡中被唤醒的精灵,缓缓从星图深处浮现出来:
需卦终笔,丙午启航。
金光流淌,字字如刻。李玄策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八个字。“需卦终笔”…《易经》需卦卦辞的最后一句,他记得分明——“利涉大川”!“丙午启航”…丙午年?他飞快地在心中换算着公历。2036年!正是两年之后!
一个明确得近乎残酷的时间坐标!
“利涉大川…利涉大川…” 他喃喃低语,声音干涩沙哑。这古老的占卜之辞,指向的竟是无垠星海?那星图坐标,那孩子身上的印记,这突如其来的青铜鹤与契约…还有这直指两年后启航的金色预言…无数线索碎片在脑海中激烈碰撞、旋转,试图拼凑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图景。他感到一种久违的眩晕,仿佛站在万丈悬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宇宙奥秘。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想要触碰那悬浮的金色小字。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流动金芒的刹那——
“吱呀……”
藏经阁那扇沉重的、用地球橡木和火星合金混合打造的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清冷而稀薄的火星空气卷着细微的沙尘涌入。门口,站着身披粗布僧袍的慧能法师。他身形高大却略显清瘦,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深邃的皱纹,眼神却异常清澈宁静,仿佛能穿透一切尘嚣。他单掌立于胸前,另一只手自然地垂着,目光沉静地投向悬浮在空中的星图与金色字迹,脸上并无太多惊异,只有一种洞悉后的了然与深沉的悲悯。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李玄策那只伸向金色预言、微微颤抖的手上。那手上,还残留着翻阅贝叶经时沾染的细微尘埃,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李居士,” 慧能的声音平和舒缓,如同温润的玉石相击,在这被星图光芒和钟声余韵填满的空间里,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李玄策耳中,“此图虽显于星海之外,其根…却在众生心头一念间。” 他的目光扫过星图边缘那些闪烁的电子雪莲像素点,又落回李玄策苍白的脸,“‘丙午启航’,亦是‘渡己渡人’之始。那沉船舵轮所铸之钟,其声所至,非为惊散过往,乃为…指明归途与前路。”
慧能的目光转向藏经阁角落,那里,一盏长明酥油灯的火焰,在火星独特的气流中猛地摇曳了一下,拉长又缩短的影子在古老的石壁上剧烈晃动,像一颗挣扎搏动的心脏。
李玄策伸出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冰凉。他没有回头,只是死死盯着那悬浮的星图与金字,沙哑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和急切:“法师…这‘利涉大川’,这‘启航’…指向的,究竟是生门,还是…更深的迷途?”
火星的狂风依旧在窗外嘶吼,卷起漫天红沙,重重扑打在佛寺古老的石墙上,发出沉闷而执拗的呜咽,仿佛亘古不变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