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顾晏舟的强请
账本玄机带来的震撼尚未完全平复，沈府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沈清璃深知自己触碰了家族最核心的秘密，行事愈发谨慎，将那份抄录的账本藏匿得更加隐秘，同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父亲沈明远的动向。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清晨，沈清璃正在院中查看田庄新送来的季度规划，门房来报，端王府长史亲自前来递帖。
“端王府？”沈清璃心下微沉，接过那张制作考究、带着淡淡龙涎香气的拜帖。帖上言辞客气，以端王顾晏舟的名义，邀请她过府一叙，理由是“商议王府与沈家日后合作事宜”，落款处端王府的朱红大印赫然在目。
合作？沈清璃心中冷笑。沈家与端王府素无深交，何来合作？这分明是顾晏舟寻的借口。想起他之前的警告，那些关于“前世”的诡异话语，以及萧景珩密信中提及的“顾晏舟与三皇子往来频繁”，沈清璃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本想以身体不适或需请示父亲为由推拒，但那长史态度虽恭敬，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王爷吩咐，此事关乎两家日后在朝堂与商事上的诸多往来，极为重要，务必请沈小姐拨冗一行。王爷已在府中等候。”言语间的压力，已然落下。
这是强请。若执意不去，便是公然拂了亲王颜面，不仅于礼不合，更可能为沈家招祸。沈清璃心思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既如此，容我更衣，便随长史前往。”
她回到室内，迅速换上一身见客的正式衣裙，同时低声吩咐青黛：“若我申时末还未归来，你立刻去寻赵统领，将此事告知，他知道该怎么做。”青黛紧张地点头，将一枚小巧的、内藏迷药的银簪仔细别在沈清璃的发间。
端王府邸，巍峨肃穆，与萧景珩将军府的简练硬朗截然不同，处处透着皇家的奢华与威仪。沈清璃被引着穿过重重回廊，一路垂眸敛目，心中却将路径与护卫布置暗自记下。
最终，她被引至一处僻静的花厅。厅内陈设雅致，熏香袅袅，顾晏舟独自一人，负手立于窗前，一身亲王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却难掩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与偏执。
“臣女沈清璃，参见端王殿下。”沈清璃依礼参拜，姿态无可挑剔。
顾晏舟缓缓转身，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惊，有怀念，有痛楚，有势在必得的疯狂，唯独没有皇室亲王应有的威仪与距离。他挥手屏退了所有侍从，连那长史也躬身退下，并轻轻合上了花厅的门。
“清璃，不必多礼。”他上前一步，试图伸手虚扶。
沈清璃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避开了他的碰触，语气疏离而恭敬：“不知殿下召臣女前来，所谓合作，是指何事？”
顾晏舟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但很快被更深的执念压下。他盯着沈清璃，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清璃，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分？那所谓的合作，不过是个请你来的借口罢了。”
他踱步靠近，目光紧紧锁住她，仿佛要将她吸进去：“我只是想再见见你，好好与你说说话。你可知，看着你与萧景珩越走越近，我心中是何等煎熬？”
又来了。沈清璃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依旧平静：“殿下慎言。臣女与萧将军乃陛下赐婚，名正言顺。殿下此言，于礼不合，于法不容。”
“赐婚？名正言顺？”顾晏舟像是被刺痛了某根神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尖锐，“那本该是属于我的！清璃，你忘了么？前世，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我！与你相伴一生的人，是我！是萧景珩，是他毁了一切！是他害死了你！”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眼神狂乱，仿佛真的陷入了某种关于前世的痛苦回忆中。“我记得清清楚楚，你最喜欢在梅树下抚琴，最爱吃城南那家糕点铺的芙蓉糕，你怕冷，每年冬天手脚都是冰凉的……这些，萧景珩他知道吗？他根本不懂你！他接近你，只是为了利用你！只有我，才是真心待你！”
沈清璃听得心底发寒。顾晏舟所说的某些细节，确实与她的一些小习惯吻合，这让她更加毛骨悚然。但越是如此，她越是清醒。无论他口中的“前世”是真是假，这一世，他这种偏执而疯狂的爱意，只会让人恐惧。
“殿下，您魔怔了。”沈清璃声音冷冽，试图打断他的臆想，“前世虚妄，岂可当真？臣女这一世，与殿下并无瓜葛，还请殿下放尊重些。”
“并无瓜葛？”顾晏舟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蹙眉，“我说有，便有！清璃，这一世，我绝不会再放手！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再次走向毁灭！”他环视了一下这间被刻意清空、门窗紧闭的花厅，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只好……先将你留在这里，等你清醒过来再说。”
软禁！他竟真的敢！
沈清璃心中巨震，奋力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却徒劳无功。她强压下心中的恐慌，目光锐利如刀，直视顾晏舟：“殿下这是要强行扣押朝廷命官之女，未来的一品将军夫人吗？您可知此举会带来何等后果？”
“后果？”顾晏舟嗤笑一声，带着几分癫狂，“我是亲王！谁能奈我何？至于萧景珩……等他找到这里，或许，你已经想通了。”他凑近她，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声音带着蛊惑，“清璃，留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帮你摆脱那些阴谋算计，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殿下未免太过自信了。”沈清璃忽然停止了挣扎，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冰冷的、带着讥诮的笑意，那笑意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虚张声势，“您以为，我今日若不能安然离去，萧将军手中的那些关于您‘结党营私’、暗中与北狄使团某些人‘往来密切’的证据，明日会出现在谁的案头？”
顾晏舟脸上的狂傲与偏执瞬间凝固，如同被冰水浇头，血色尽褪。他抓着沈清璃的手不自觉地松开，瞳孔剧烈收缩，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你说什么？”
沈清璃趁机收回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姿态从容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袖，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殿下与哪些朝臣过从甚密，又通过哪些渠道，与即将入京的北狄使团中的某些人传递了哪些消息……萧将军手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有趣的记录。您说，若是这些证据，明日一早便出现在陛下的御案之上，陛下会如何看待您这位‘忠心耿耿’的端王殿下？那些与您‘结党’的大人们，又会作何感想？”
她其实并未从萧景珩那里得到如此具体的证据，这只是她根据已知信息（顾晏舟与三皇子往来、北狄使团异动）以及他此刻的反应，进行的精准讹诈。但显然，她赌对了。
顾晏舟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胸膛剧烈起伏，眼神中充满了惊怒、忌惮，以及一丝被戳破秘密的恐慌。他死死盯着沈清璃，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子。她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需要他保护的、柔弱的女子，而是变成了一个手握利刃、冷静得可怕的对手。
“你……你敢威胁本王？”他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不敢。”沈清璃微微福身，礼数周全，眼神却毫无惧意，“臣女只是提醒殿下，这世上的路，并非只有一条。殿下欲行险着，也需掂量掂量，是否付得起那代价。鱼死网破，于殿下而言，恐怕并非明智之选。”
花厅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熏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顾晏舟站在那里，身形似乎都僵硬了几分，先前那股偏执疯狂的气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反将一军的颓然与阴沉。
沈清璃不再看他，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花厅门口，伸手，推开了那扇紧闭的门。阳光倾泻而入，照亮了她沉静而决绝的侧脸。
“臣女告退。”
她没有回头，径直离去，留下顾晏舟独自站在阴影里，脸色变幻不定。
然而，就在沈清璃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时，顾晏舟阴沉的脸上，却缓缓勾起一抹诡异而冰冷的弧度。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证据？呵……清璃，你终究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萧景珩手中的那些‘证据’，就一定是真的吗？或许……那本身就是我想让他看到的呢？”
“游戏，才刚刚开始。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