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初的晨光刚漫过紫禁城的檐角，东偏院的小空地上已飘着淡淡的炭火香。江兰蹲在石桌旁，手里拿着半截粗针和一块洗得发白的青布，正缝补一个简易布偶 —— 布偶的躯干是旧棉布做的，胳膊腿缝得粗笨却扎实，右胳膊上还缝着一块红布条，用来模拟 “开放性伤口”。石桌上摆着二十个小陶罐（昨日让杂役从库房领的），每个罐子里都装着不同的草药，旁边堆着剪好的纱布、一小坛烈酒，还有一盆刚烧好的温水，水汽袅袅，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
“姑娘，炭火盆都摆好了，您看够不够？” 春桃快步走来，手里捧着一个铜盆，里面是刚拧干的热布巾，“小翠和青禾去叫其他姐姐了，说再过一刻钟就能到齐。”
江兰接过布巾擦了擦手，目光扫过院角的积雪 —— 昨夜又下了场小雪，地上积了薄薄一层，她特意让杂役把教学区域的雪扫干净，还铺了些干草，免得宫女们上课时长时间站着冻脚。“再拿两个炭火盆来，放在布偶演示的石桌旁，别让大家看的时候冻着。” 她叮嘱道，又拿起一个陶罐，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这个你帮我分装进小布包里，一会儿每人发一个，让她们带在身上，既能防冻疮，又能记住草药的样子。”
春桃应声而去，江兰重新拿起布偶，调整红布条的位置 —— 她特意把 “伤口” 缝在布偶的小臂处，和之前春桃受伤的位置差不多，这样宫女们更容易联想到实际情况，学得更认真。穿越前在护理学院做教学演示时，老师常说 “具象化的教具能让学生更快理解”，如今在清代的宫廷小院里，这个道理同样适用。
没过多久，院门口就传来脚步声。十个御前侍女陆续走进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废纸和半截炭笔（昨日江兰让春桃通知她们准备的，用来记笔记），脸上带着几分好奇，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拘谨。负责登记缺勤的秋纹走在最后，她的手伤已好了大半，却还是下意识地把左手藏在袖中 —— 上次手伤感染请假五日，让她对 “受伤” 格外忌惮，也对江兰的护理教学多了几分期待。
江兰待众人站定，走到石桌前，拿起布偶，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郑重：“今日请大家来，是奉皇上的意思 —— 皇上近日看太医署的药材账本，说御前侍女总因小伤请假，既浪费药材，又耽误新政奏报整理，让我教大家些简单的护伤法子，既能少受罪，也能节省药材，少给皇上添麻烦。”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拘谨的宫女们瞬间端正了态度。在宫里，“皇上的意思” 就是最大的规矩，她们之前虽期待江兰的教学，却难免觉得 “宫女学医” 有些逾矩，如今有了这个名义，顿时没了顾虑，目光都集中在江兰手中的布偶上。
江兰见状，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 她知道，在等级森严的宫廷里，没有皇上的 “名义”，她的教学很可能被质疑 “僭越”。昨日苏培盛提议 “跟皇上说一声”，她虽没让立刻说，却在心里盘算着用 “节省药材、辅助新政” 的理由，既符合胤禛推行新政 “开源节流” 的理念，又能让教学名正言顺，不会落人口实。
“咱们先从‘开放性伤口处理’学起。” 江兰举起布偶，指着红布条模拟的伤口，“大家看，像这样被利器划伤、磕破的伤口，第一步不是涂药膏，而是洗手 —— 用刚烧好的温水洗手，把手上的泥垢、细菌都洗掉，不然碰伤口时会把脏东西带进去，导致感染化脓，就像之前秋纹姐姐的手伤那样。”
秋纹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点头：“可不是嘛！我上次就是没洗手就涂药膏，结果伤口肿得像馒头，还流脓，疼得夜里睡不着。”
江兰顺势拿起一块纱布，蘸了些温水，演示洗手的动作：“洗手要仔细，手指缝、指甲缝都要洗到，最少洗半盏茶的时间。洗完手后，再用烈酒浸泡纱布 —— 烈酒能杀死细菌，比太医署的清凉膏管用得多，大家看，” 她拿起小坛烈酒，倒了些在空碗里，将纱布放进去浸泡，“浸泡一炷香的时间，纱布就消好毒了，用来包扎伤口，能大大减少感染的可能。”
有个叫小莲的年轻宫女小声问：“姑娘，烈酒那么辣，敷在伤口上会不会很疼啊？”
“会疼，但疼是好事。” 江兰笑着解释，“疼说明烈酒在杀死细菌，忍过这阵疼，伤口好得快，就不用请假耽误干活了。之前春桃的手伤，用烈酒消毒后，三天就消肿了，要是还涂清凉膏，现在恐怕还没好。”
春桃连忙举起左手，小指上的纱布已经拆了，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真的！我现在手一点都不疼了，还能帮姑娘整理奏报呢！”
宫女们看着春桃的手，眼里的疑虑少了几分，多了几分信服。江兰趁热打铁，拿起消好毒的纱布，开始演示包扎：“包扎的时候，要先把纱布轻轻盖在伤口上，从伤口下方开始缠，每缠一圈都要比上一圈高半寸，松紧度以能伸进一根手指为宜 —— 太松了纱布容易掉，太紧了会勒得血液不流通，伤口也难好。”
她一边演示，一边放慢动作，还时不时停下来让宫女们提问。青禾指着布偶的 “伤口” 问：“姑娘，要是伤口在关节处，比如膝盖，该怎么包扎啊？”
江兰把布偶的 “腿” 弯起来，模拟膝盖弯曲的状态：“关节处包扎要留些活动空间，先在伤口周围缠两圈，再在关节上下各缠两圈，像这样打个活结，既能固定纱布，又不影响走路。” 她一边说，一边快速缠好纱布，还轻轻掰动布偶的 “膝盖”，证明包扎后不影响活动。
宫女们看得认真，手里的炭笔在废纸上快速记录，有的甚至用树枝在地上画包扎的步骤，生怕错过细节。秋纹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她平时用来记缺勤的），用炭笔仔细画着布偶的样子，旁边标注着 “洗手→烈酒消毒纱布→关节处打活结”，字迹虽潦草，却记得很全。
演示完包扎，江兰把布偶递给春桃：“你来试试，就按我刚才教的步骤，模拟给布偶包扎伤口。”
春桃接过布偶，深吸一口气，先洗了手，再用烈酒浸泡纱布，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始包扎。起初她有些紧张，纱布缠得有些歪，江兰在一旁轻声指导：“别慌，从伤口下方开始，慢慢缠，每一圈对齐就好。” 春桃调整呼吸，按江兰说的做，很快就包扎好了，虽然不如江兰缠得整齐，却也符合标准。
“好！” 江兰笑着鼓掌，“第一次就能包成这样，已经很好了！大家都来试试，两人一组，互相用布偶练习，我在旁边看着，有问题随时问。”
宫女们立刻分成五组，每组领一个布偶（江兰昨日连夜缝了十个，确保每人都有练习机会），开始认真练习。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有的在讨论包扎的松紧度，有的在请教洗手的细节，还有的在互相纠正动作，之前的拘谨和疑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专注和热情。
江兰穿梭在各组之间，耐心指导。看到小翠把纱布缠得太紧，她连忙说：“松开些，能伸进一根手指才对，你这样缠，布偶的‘胳膊’都要勒肿了，要是真在人身上，会疼得受不了。” 小翠连忙调整，松开后试了试，果然舒服多了。看到青禾忘记洗手就拿纱布，她轻声提醒：“先洗手，别忘了皇上说的‘节省药材’，要是因为没洗手导致伤口感染，反而更浪费药材。” 青禾脸一红，连忙跑去洗手。
练习了半个时辰，大部分宫女都能熟练完成伤口包扎。江兰见大家学得差不多了，又拿起石桌上的陶罐，开始教草药辨识：“咱们宫里常见的草药有三种，第一种是艾草，” 她打开一个陶罐，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叶，黄绿色，带着淡淡的清香，“大家应该都见过，江南的老李头说过，艾草能活血化瘀，涂在没破的冻疮上，能缓解红肿和痒痛，之前我给大家的艾草膏，就是用这个做的。”
她把艾草叶分发给每人一片，让她们闻味道、记样子：“记住，艾草的叶子边缘有锯齿，背面是灰白色的，晒干后有香味，别跟其他草弄混了。”
接着，她打开第二个陶罐，里面装着蒲公英：“这个是蒲公英，叶子是锯齿状的，开黄色的小花，根是白色的，晒干后煮水喝能消炎，捣碎了敷在轻微的红肿伤口上，效果很好，比清凉膏管用。” 她拿起一株新鲜的蒲公英（昨日让杂役从御花园采的），指给大家看叶子和根的样子，“要是在院子里看到这个，别当杂草拔了，留着能治小伤。”
最后，她打开第三个陶罐，里面装着薄荷：“这个是薄荷，叶子有清凉味，晒干后泡在温水里，用来洗手能防蚊虫叮咬，夏天的时候，涂在额头还能提神，值夜的时候不容易犯困。” 她让大家每人捏一点薄荷叶子，放在鼻尖闻，清凉的味道瞬间驱散了冬日的困倦，宫女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秋纹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犹豫：“姑娘，咱们都是奴才，哪配学这些啊？太医都说‘宫女的伤不值当费心’，咱们学这些，会不会被人说‘僭越’？”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几个年长的宫女也跟着点头，显然心里也有同样的顾虑 —— 在她们看来，“学医” 是太医和贵人的事，宫女学这些，确实有些 “不合规矩”。
江兰看着秋纹，没有立刻反驳，反而拿起一个装着艾草的陶罐，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坚定：“秋纹姐姐，你说说，上次手伤感染，请假五日，是不是既疼得睡不着，又担心耽误御前的活，给皇上添麻烦？”
秋纹愣了愣，点头道：“是…… 那五日我天天睡不着，就怕回来后奏报堆积太多，帮不上姑娘的忙。”
“那你再想想，” 江兰继续说，“要是你当时会用烈酒消毒、会用艾草治冻疮，是不是就不用请假，不用受那份罪，也不用让其他姐姐替你多干活？皇上让我教大家这些，不是让咱们‘僭越’，是让咱们少受罪，少耽误新政事务 —— 御前的奏报关系到江南的摊丁入亩、黄河的清淤，哪一件都耽误不得。咱们学好护伤，能按时干活，就是在帮皇上推进新政，这怎么是‘不配’呢？”
这番话既说到了宫女们的 “少受罪”，又扣住了 “不耽误新政” 的大局，让秋纹瞬间哑口无言。她低下头，轻声说：“姑娘说得对，是我想多了。”
其他宫女也纷纷点头，小莲笑着说：“姑娘说得好！咱们学这些，是为了少受罪，多干活，不是什么‘僭越’！我以后再也不怕磕伤碰伤了，自己就能处理！”
江兰看着众人释然的表情，心里满是欣慰。她知道，消除 “身份不配” 的疑虑，比教会包扎和草药辨识更重要 —— 只有让宫女们从心里认可 “学护伤是该做的事”，她们才会认真学、用心用，真正减少缺勤，提高御前效率。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江兰又教大家如何保存草药（艾草和蒲公英晒干后装在陶罐里，放在干燥的地方，薄荷要阴干，不能暴晒），如何分辨伤口是否感染（红肿、流脓、发热就是感染，要立刻用蒲公英煮水喝，再用烈酒消毒），还让每个人都动手实践，辨认三种草药，确保她们都能记住。
临近午时，护理课才结束。宫女们拿着分到的草药包、布偶和笔记，依依不舍地离开，嘴里还在讨论着今日学到的内容。春桃走到江兰身边，笑着说：“姑娘，大家都说这课太有用了，还问下次什么时候再上呢！小翠说，她要把薄荷叶子晒干，夏天值夜的时候泡水解困。”
江兰看着石桌上收拾好的教具，心里满是踏实。她拿起一个布偶，上面还留着宫女们练习时的包扎痕迹，虽然有些歪歪扭扭，却充满了认真的痕迹。“下次课教大家处理冻疮和磕碰伤，” 她对春桃说，“你帮我记一下，谁今天学得最好，谁还有没掌握的，下次课重点指导。”
春桃连忙拿出笔记，认真记录：“好！我这就记下来，保证不遗漏。”
这时，苏培盛的贴身小太监小禄子快步走来，手里捧着一个食盒：“江兰姑娘，苏公公让我给您送午饭来，还说皇上刚问起您的护理教学，苏公公跟皇上说了您用‘节省药材’的名义，皇上还夸您‘懂分寸、会办事’呢！”
江兰心里一暖，接过食盒 —— 里面是两碟小菜（炒青菜、炖豆腐）和一碗热粥，还有一个白面馒头，都是她爱吃的。“替我谢苏公公，也替我谢皇上。” 她对小禄子说，“等教学有了成果，我再亲自向皇上禀报。”
小禄子笑着点头：“姑娘放心，小的一定传到。皇上还说，要是需要什么教具，尽管跟库房提，不用客气。”
待小禄子离开，江兰坐在石桌旁，打开食盒。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身上暖暖的。她想起穿越前在护理学院当学生的日子，那时她总盼着能有机会教别人护理知识，却没想到，这个愿望会在清代的宫廷小院里实现。如今，她不仅能帮胤禛推进新政，还能教宫女们护伤，让她们少受罪，这或许就是穿越的意义 —— 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在陌生的时代里，既守护自己，也守护身边的人。
饭后，江兰开始整理今日的教学笔记。她在纸上写下：“第一次护理课：1. 学会开放性伤口包扎（洗手→消毒→包扎）；2. 辨认艾草、蒲公英、薄荷；3. 消除‘僭越’疑虑，众人积极性高。下次课计划：1. 冻疮护理（热敷 + 艾草膏使用）；2. 磕碰伤处理（冷敷 + 蒲公英消炎）；3. 抽查包扎和草药辨识。”
字迹工整，条理清晰，每一条都凝聚着她的用心。院角的积雪渐渐融化，露出下面的泥土，透着几分冬日的生机。江兰收起笔记，走到院门口，看着宫女们忙碌的身影 —— 有的在整理奏报，有的在打扫庭院，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活力，再也没有之前因伤病而有的疲惫。
她知道，护理教学只是开始。往后，她还要教更多的人，让更多的底层宫女、杂役学会护伤，减少伤病，提高效率，这不仅是在帮胤禛节省药材、推进新政，也是在为自己积累人脉和信任。在雍正朝的 “卷王之路” 上，每一次小小的教学，每一次帮别人解决难题，都是在为自己的未来铺路，为新政的推进添砖加瓦。
夕阳西下时，江兰将教学笔记放进樟木衣柜，与江南的田亩图册、新政的奏报放在一起。宫灯的暖光映在笔记上，照亮了她的字迹，也照亮了她的初心 —— 她要在这大清的宫廷里，用自己的护理知识，用自己的努力，活出个人样，也帮更多人活出个人样。冬夜的寒风虽冷，却吹不散她的坚定，也吹不灭她对未来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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