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黑风岭将军墓
五月十八卯时三刻，穆清风指尖碾碎最后一点竹屑，夜鸦衔箭的墨迹在晨光中化作尘埃。
他抬眼看着苏婉柔，她绢帕上的血渍已凝成暗褐色，像枯死的蝶。
“灰鸽从东北方来。”穆清风用竹枝拨开鸽羽，“翅尖沾着天都城的漆料。”
柳如药锄还指着地上散落的药草：“这鸽子腿上还绑着半截天麻，像是从药铺偷吃的。”
穆清风收起云袖所赠的铜符。辰时的雾气正从墓道口涌入，他展开桑皮地图，朱砂标注的路线在晨光中清晰可见：“半刻钟后出发。”
苏婉柔将染血的绢帕塞进袖袋：“穆公子不问问这血渍的来历？”
“镇墓兽爪间有新鲜抓痕。”穆清风竹枝轻点石壁，“你擦拭的是三日前留下的旧血。”
瘴气弥漫的榉树林里，穆清风按图前行。雄黄酒浸湿的布巾闷得人发慌，柳如烟突然扯他衣袖——前方腐叶堆里露出半截青黑指骨，指节套着幽冥阁的铁指环。
“戌时不饮泉。”穆清风用竹枝挑起指环，底下连着发黑的腕骨，“这人是亥时中毒，子时断的气。”
苏婉柔的绢花在雾中轻颤：“穆公子对毒理很熟？”
“他腰间水囊刻着子时三刻。”穆清风竹枝划过水囊裂缝，“毒泉的水腥气，过了戌时就会带腐甜味。”
午时穿过毒蟾沼泽时，柳如烟突然蹲下身。她药锄翻起团黏腻的蛛网，网心缠着只金翅蜂，蜂刺上沾着百花楼特有的金粉。
“云袖姑娘的蜂。”她小心取下蜂翅下的蜡丸，“像是追着什么人来的。”
蜡丸里裹着张素笺，墨迹被露水洇开大半，只辨得出“铜雀眼”、“亥时”几个字。
穆清风将素笺凑近鼻尖，檀香气比墓中淡些，却比百花楼的更新鲜。
申时找到将军墓正门时，夕阳正照在封门石“镇北将军李”的残碑上。
巨石右侧有三道新鲜刮痕，刮痕里嵌着天都城悦来客栈房梁特有的红泥。
柳如烟用银针挑出红泥：“三日内有人来过。”
“不是云袖。”穆清风指尖摩挲刮痕走向，“她走的是东南密道，不会碰正门。”
苏婉柔突然轻咳一声。她绣鞋尖沾着抹幽蓝色苔藓，与墓门石缝里的毒藓一模一样。
穆清风竹枝轻点她鞋尖：“苏姑娘踩过东南角的镇兽石？”
“方才找水喝时滑了一跤。”她解下腰间水囊，囊底果然沾着同样的蓝藓。
穆清风不再多言。他按云袖地图所示找到第七块地砖，青砖松动处露出条向下的石阶。
霉味混着铁锈味涌上来，石壁突然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
“退后！”穆清风将二人推向身后，三支弩箭擦着他发髻钉入对面石壁。
箭羽嗡嗡震颤，箭杆刻着幽冥阁的夜鸦徽记。
柳如烟举着火折子照向箭槽：“机括是新上的油。”
苏婉柔忽然指着箭杆：“这鸦喙缺了一角，像是魏煞手下专用的。”
穆清风用布巾裹手拔出弩箭。箭槽内部磨得光滑，显然常有人使用。
他忽然将箭尖凑近鼻尖，闻到极淡的胭脂味——与苏婉柔今晨簪的绢花香料一样。
戌时二刻，他们终于抵达主墓室。穹顶悬着七盏长明灯，灯油尚温。
西北角堆着新鲜稻草，草屑里混着天都城刘记饼铺的芝麻粒。
柳如烟用银簪试过灯油：“油里掺了雄黄，像是防蛇虫的。”
苏婉柔忽然轻呼一声。她从镇墓铜雀翅下抽出半幅撕破的罗裙，衣料与云袖今晨所穿一模一样。
穆清风用竹枝挑起罗裙。撕破处沾着墨迹，临着半句曲谱，正是《石破天惊》的变调。
他眉头微蹙，这墨色新得过分，罗裙破口却像是旧伤。
亥时整，墓外传来夜枭啼叫。穆清风吹熄火折子，在黑暗中听见机括轻响。
他悄声移至通风口，看见三只灰鸽掠过头顶，鸽羽在月光下泛着青紫光泽——与清晨那只死鸽同一品种。
子时过二刻，穆清风突然按住腰间龙吐珠。主墓室东壁传来指甲刮石的轻响，持续七下便停了。
他记得云袖地图批注：东壁第七砖是夜家暗格。
柳如烟忽然递来药锄，锄刃沾着抹新鲜朱砂——正是地图上标注“铜雀眼”位置的同色砂料。
“在镇墓兽嘴里找到的。”她声音有些发颤，“像是有人刚塞进去的。”
穆清风用铜符撬开东壁第七砖。暗格里躺着卷羊皮，墨迹未干透，写着幽冥阁在济州城的三个据点，落款处绘着缺角的夜鸦。
苏婉柔的绢帕突然落地。她俯身去拾时，袖口露出抹幽蓝——与她鞋尖毒藓同色，却新鲜得像刚染上。
穆清风将羊皮卷掷入长明灯。火苗窜起的瞬间，他看见苏婉柔腕间刺青在光影中扭曲，那夜鸦衔箭图竟与云袖琵琶上的完全一致。
五月十九寅时初，墓外瘴气最浓时，穆清风突然推开西北角的石棺。
棺底铺着干草，草堆里埋着三枚带体温的银针——针尾雕着青松门的云纹。
柳如烟用银簪拨弄银针：“像是凌云的手法。”
“不是凌云。”穆清风拈起银针对着长明灯看，“针尖淬的药，是百花楼对付夜鸦专用的离魂散。”
晨光从通风口漏入时，穆清风最终选定东南耳室作为修炼处。
石壁刻着模糊的星图，墙角堆着新送来的干粮袋，袋口沾着天都城悦来客栈的封泥。
柳如烟整理药篓时突然愣住。她取出截断裂的琴弦，弦丝泛着与云袖琵琶弦相同的光泽，断口却沾着苏婉柔绢帕上的血渍。
穆清风用铜符轻叩石壁。回声显示夹层里藏着东西，撬开后发现是半壶尚温的雄黄酒，壶底刻着“戌时忌饮”——与云袖地图批注字迹相同，墨色却更新。
苏婉柔忽然说要取水。她离开时裙摆扫过地面，留下道幽蓝色痕迹，直通主墓室的铜雀眼机关。
穆清风等她脚步声远去，用竹枝挑起她坐过的草垫。
垫下压着片金翅蜂的断翅，翅缘沾着与蜡丸相同的金粉。
辰时日光完全照入墓室时，穆清风摊开云袖所赠的全图。
他指尖划过标注“凶”字的甬道，忽然用朱笔添了道弯——与羊皮卷上幽冥阁据点分布图完全重合。
柳如烟递来煎好的汤药。药罐底沾着抹胭脂色，与弩箭上的香气一模一样。
穆清风饮尽汤药时，听见墓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
那是忠义山庄联络暗号，却带着天都城百花楼特有的韵律节奏。
他放下药碗走向墓门，在门槛处捡到枚银铃——与苏婉柔绢花里藏的别无二致，铃舌却刻着云袖的夜鸦衔箭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