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团几乎要烧穿空气的熔岩金光,在第九声丧钟敲响的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灭——【金光溃散时迸出细碎噼啪声,灼热气浪裹着铁锈腥气扑面而来,睫毛被烫得微微蜷曲】。
咚——
钟声的余波还在青砖地面上震颤,震得人脚底发麻【,耳膜嗡嗡鼓胀,喉头泛起一股微甜的铁锈味】。
那十二具原本狂暴的金甲死士,像是被瞬间抽走了发条的玩偶,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咯吱…嘎…咔嚓…仿佛生锈铰链在颅骨里强行扭转】,僵立在原地。
只有他们铠甲缝隙里渗出的那一缕缕黑烟【,丝丝缕缕,带着硫磺刺鼻的灼烧感与腐肉在高温下脂膏融化的腻甜恶臭】,还在提醒着刚才那场差点团灭的死局。
苏烬宁没空管那些铁疙瘩。
她低头掸了掸那身素白凤袍上沾着的半点灰星【,指尖拂过绸面时带起细微静电,簌簌落下几粒微温的炭屑】,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刚才那个满手是血、差点被撕碎的人不是她。
她手里托着一只黑釉粗陶坛子,坛身冰凉刺骨【,釉面沁着夜露湿气,指腹按上去能感到粗粝陶胎深处透出的阴寒,像攥着一块刚从地窖深处挖出的冻土】,那是华贵妃的骨灰坛。
谁能想到,这辈子最爱体面的贵妃娘娘,最后竟缩在这么个还没咸菜缸精致的玩意儿里。
坛底有个暗格,“咔哒”一声被她抠开【,机括弹跳的脆响混着陶灰簌簌坠落的窸窣声】。
那是一封泛黄的密信,纸张脆得像烤焦的蛋卷皮【,凑近时能闻到陈年墨胶与霉斑混合的微酸气息】,上面太后的笔迹却力透纸背,字字句句都在炫耀她是如何用蛊虫把先帝那个老糊涂变成了听话的提线木偶。
“青鸢。”苏烬宁喊了一声,嗓子有点哑【,声带像砂纸磨过,每吐一个字都牵扯着咽喉深处火辣辣的灼痛】,那是刚才烟熏火燎的后遗症。
“在。”
火把的松脂爆裂声噼啪作响【,溅起的橙红火星烫得人脸侧发烫,一星余烬落在她颈后,灼出芝麻大的微疼】。
青鸢站在她身侧,背上那件新绣的披风在夜风里猎猎翻卷【,锦缎刮过青铜甲胄,发出沙沙的锐响】,上面那只浴火九尾狐的图腾,红得像刚从血水里捞出来【,朱砂颜料未干透,指尖蹭过时留下一抹湿润黏腻的暗红】。
苏烬宁没废话,直接把那封密信扔进了骨灰坛。
火苗舔上帝王家的阴私,并没有什么五彩祥云,只有一股子烧焦烂纸的呛人味儿【,混着骨灰碱性的尘腥与纸灰飘进鼻腔时的干涩刺痒】。
“借个火。”
她从袖中滑出一把薄刃【,寒铁贴着腕内侧皮肤掠过,激起一片细小战栗】,还没等痛感传到大脑,手腕上已经多了一道血线。
温热粘稠的血珠子顺着指尖滴落,“滋啦”一声砸进正在燃烧的骨灰坛里【,蒸腾起一缕带着铁腥与焦糊味的白汽,烫得指尖汗毛蜷缩】。
这一幕太邪性了。
原本灰扑扑的骨灰拌着血水和纸灰,竟然没有变成烂泥,而是在高温下迅速凝结、收缩,最后变成了一枚通体赤红、透着诡异光泽的玉简【,表面浮着细密水珠,遇热即汽化,蒸腾出若有似无的蜜糖焦香——那是血与骨灰在极端温度下异变的怪诞甜腥】。
“血誓简?”
不远处正在给伤员包扎的林墨手一抖,药粉洒了一地【,白色药末簌簌落进伤者未愈的创口,激得那人倒抽一口冷气】。
她死死盯着那枚玉简,眼神像是在看个疯子:“这是药王谷早八百年就失传的禁术!立誓的人要是敢违背半个字,全身血脉会像鞭炮一样寸寸爆裂,你疯了?”
苏烬宁连眼皮都没抬,伸手从滚烫的灰烬里把那枚玉简抓了出来【,掌心接触的刹那,皮肉发出极轻的“嗤”声,腾起一缕青烟,焦糊味直冲鼻腔】。
掌心皮肉被烫得“嘶嘶”作响,她却像感觉不到疼,反手高举过头顶。
“我苏烬宁把话撂这儿了。”
她的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带着股金属般的冷硬质感【,尾音在殿梁间撞出细微回响,震得檐角铜铃嗡鸣不止】,“从今往后,凡是青氏遗孤,哪怕是条狗,也得享皇恩浩荡;谁要是再敢玩构陷忠良那一套,这枚血誓简就是他的催命符,天地共诛!”
这誓发得太毒,连头顶的乌云都被震散了几分【,云隙间漏下的月光清冷如刀,割在脸上泛起一丝凉意】。
青鸢眼眶通红,手里的匕首挽了个利落的刀花,掌心一热,鲜血紧跟着滴在那枚玉简上:“青鸢以嫡脉之名,把命押上了!”
两股血液在玉简内交融,红光陡然大盛【,光晕灼得视网膜发烫,闭眼后仍残留两团跳动的赤影】,刺得底下那帮跪着的文武百官不得不眯起眼,生怕被这光闪瞎了招子。
一直跪在丹陛之下的萧景珩终于站了起来。
他膝盖上的明黄布料沾满了泥灰【,粗粝颗粒隔着衣料硌着皮肤,每迈一步都发出沙沙的闷响】,看起来有些狼狈,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慵懒劲儿却半点没减。
他几步跨上台阶,从苏烬宁手里接过那枚烫手的血誓简【,指尖刚触到玉简边缘便本能一缩,又强行压住,掌心被烫得微微发红】,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反手按在了左手那枚裂开的龙玺上。
奇迹这玩意儿,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
那道原本狰狞的裂痕,在接触到血誓简的瞬间,竟然像是有生命一样蠕动起来【,裂口边缘泛起金红色微光,如同活物吞咽时喉结的起伏】。
细密的金纹顺着裂缝蔓延,如同金水浇筑,眨眼间就将裂痕填平,并顺势勾勒出一幅龙凤交颈的完整图腾【,金纹游走时发出极细微的“嗡——”声,像蜂群振翅,又似远古咒文在玉质深处低吟】。
“双印共治……”
不知是哪个老臣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句,“这是太祖爷当年的预言啊!”
一片山呼万岁声中,林墨却悄无声息地退到了阴影里【,后背抵上冰冷宫墙,湿冷苔藓透过薄衫渗进脊椎,激起一阵寒栗】。
她随手塞给守卫统领一颗蜡丸,压低声音:“这丸子里包着‘寻踪香’,给那些磕头的大人们一人发一颗,谁要是身上还藏着太后余党的信物,这香味能让他变成移动的靶子。”
做完这一切,她回头看了一眼殿中并肩而立的那两道身影。
金光映照下,那两人看起来像是一对璧人。
可只有林墨知道,苏烬宁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正在不受控制地细微痉挛【,指节绷紧如弓弦,指甲深陷掌心,渗出的血丝在素白衣袖内洇开一小片暗红,却无人看见】。
“你们是赌赢了……”林墨摸了摸袖袋里那卷竹简,指腹划过上面新刻下的第二十七道深痕,那触感粗糙得扎手【,竹纤维刮过皮肤,留下细微刺痒与微不可察的血丝】,“可这把‘末世之眼’透支的不是运气,是命。三个月,哪怕是大罗金仙来了,也只有三个月。”
夜宴散场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到了中天。
御花园里的海棠花开得正好,夜风一吹,花瓣簌簌地往下掉【,带着清苦微涩的冷香,拂过面颊时轻如蝶翼振翅】,落在苏烬宁的肩膀上。
“别动。”
萧景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气息拂过耳廓,激起细小汗毛根根竖立,耳垂微微发烫】,激得苏烬宁脖颈上的汗毛微微竖起。
他手里捏着一支造型奇特的簪子。
簪头是用那枚“血誓简”剩余的边角料雕的双印微雕,红得妖冶【,红光在月下流转,像一滴凝固未干的血】;而簪身却是银质的,尖端极细,阳光下能看到里面是中空的。
“这里面装着能缓解你生命力透支的药引,药王谷那个面瘫脸刚给朕的。”
他动作轻柔地将簪子插进苏烬宁的发髻,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耳垂,带来一阵酥麻的电流【,那触感像被最细的银针尖轻轻点了一下,又麻又痒,直钻进太阳穴】,“不过这药得每日现配现用,还得由朕亲手注入。皇后若是想活命,怕是以后天天都得来烦朕了。”
这哪里是送药,分明是把她的命脉拴在了裤腰带上。
苏烬宁抬眼,撞进他那双看似深情实则算计的桃花眼里,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陛下心真大,这么尖的玩意儿插在我头上,就不怕哪天臣妾手一滑,直接给您喉咙上开个眼儿?”
萧景珩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顺着两人相贴的手臂传导过来【,那震动沉稳而温热,像一面蒙皮鼓在她小臂内侧轻轻擂动】。
他突然一把攥住苏烬宁的手腕,带着她的手,将那根簪子的尖端抵在了自己明黄龙袍下的心口位置。
“你早就能这么干了,不是吗?”
他掌心滚烫,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料,一下一下,沉稳有力地撞击着苏烬宁的指尖【,鼓点般清晰,带着皮革与体温混合的微咸气息】,“以前没动手,以后更不会。这就是朕敢把命放在你手里的底气。”
夜风有点凉,苏烬宁的手指缩了缩,最终还是没把手抽回来。
而在极远处的宫墙角楼上,青鸢正紧紧握着那半枚玉珏。
她仰着头,脖颈线条绷得紧紧的,目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死死盯着东南方那颗正在缓缓升起的星辰。
星光微弱,在浩瀚银河里毫不起眼,却透着一股子死灰复燃的坚韧劲儿。
那是传说中的“归凰星”,也是族人们盼了几百年的回家路。
晨雾还没散干净,湿漉漉的水汽糊在窗棂纸上【,指尖按上去,纸面软塌塌地凹陷,沁出微凉潮意】,把外面的天光晕染得一片惨白。
苏烬宁独坐在铜镜前,镜子里那张脸苍白得像纸,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