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个时辰过去后,崔昀野忽然又凝神看向他:“你瞒了不少事儿吧?爷既然能做到位极人臣,连皇帝都是爷扶上去的,自然能弹压百官,御下有术。”
“那皇帝是如何驱使那些不知死活的人与爷作对的?爷又为何会坐以待毙,让皇帝夺职遣发了?”
这一切都透露着诡异,不是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落败,而是落败的原因不正常。
从古至今,没有那个权臣是在声望最高时,被夺职抄家的。他官拜太师,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如何突然就败了?
丁允鹤说的那些惊心动魄的斗法中,自己竟是完全被动的承受。
他即使失去了记忆,可自己的性格还是清楚的,他不会愚忠到任由皇帝卸磨杀驴。
似乎有个重要的人或事,甚至是比皇帝还要势大的政敌,造成了这一切。
狐疑的目光打丁允鹤面上扫过,他为何要替那人遮掩?
丁允鹤被他一打量,心里直发苦。
原以为大爷失忆,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忘了那个沈家女。
可兜兜转转,大爷还是在抽丝剥茧中,找出了那人。
他是真不想大爷再和那沈家女纠缠了。
不说后患无穷,就刚回陵州那会儿,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就问了京城事儿,他如何敢说大爷是因为那沈家女而被皇帝牵制打压?
只是他们对朝堂事不了解,自己才能糊弄过去。
大爷先前和沈家女在连州赈灾,可是大张旗鼓的,连陵州的主子们都有所耳闻。
询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好说歹说,大爷只是与那沈家女表兄妹之谊,老太太他们才面色不愉的接受此事。
如今大爷要是再闹起来,要与那沈家女有什么。大爷位高权重的,主子们拿大爷没办法,而自己这个知情不报的奴仆,怕是要被仔细问罪了。
崔昀野瞧着他脸色变换,眼里掠过一抹狠厉,朝敞开的大门喊道:“来人!”
他声音着实不大,甚至有些虚弱,但门外候着的程始却是立马走进,并行至大爷榻前,等候大爷吩咐。
崔昀野颜色极淡的唇,轻轻张合:“现在,杀了丁允鹤。”
他风轻云淡的说出这话,程始和丁允鹤皆大惊失色。
程始在大爷沉冷的目光中,嗅到了危机,不止是丁管事的,还有他自个儿。
他立马弯下身,将绑在小腿上的匕首抽出,而后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朝丁允鹤扑了过去。
丁允鹤焦急又不可置信的看着程始,躲避或迎击的都十分狼狈。
他知道该怎么做,与程始打斗的过程中,不停的向自己主子求饶。
在程始猛力扑杀下,他很快便被横刀抵上脖子。
只是最后一刻,程始听到了大爷的命令。
“住手!”
崔昀野淡淡的出声,而程始也像是在等这句话般,马上停住了挥舞的刀刃。
“退下”
程始垂首恭敬的走出,继续回到门口守着。
要问他为何不替丁管事说情,而是出手利落的执行大爷看似不理智的命令。
实在是大爷意图很明显,他作为护院小厮中的头头,本不是守在大爷房门口的。可今日早上,大爷却让人传话,转点了他来守门。
定是有考验之意。
方才他若不马上执行大爷的命令,而是和大爷唱反调,怕是连他也要被怀疑忠心。
丁允鹤流着泪跪在榻前,刚才的一番打斗,已经让他彻底老实了。
崔昀野冷眼睨他,语气沉冷:“说实话,皇帝和谁在一起对付爷?”
丁允鹤皱着脸道:“大爷本来已经将许振满之流下了狱,皇帝的锦衣卫颜成也身首异处,本是稳赢的局面”
“可是抄家之时,颜成和国舅从咱府上抓走了一个对大爷很重要的人,大爷不得不将局势让了出去,而后一再退让,直到皇帝图穷匕见。”
崔昀野眯了眯眼:“什么人?”
丁允鹤嘴唇嗫喏的道:“宁远侯之女,您的表妹…”
崔昀野眉眼间戾气横生:“你在跟爷胡说八道?”
他觉着这小厮趁自己失忆,胡编乱造的戏弄自己。
丁允鹤急道:“是真的,只是大爷的亲表妹早就死了,这个表妹是宁远侯的庶女”
崔昀野捂着胸口,厉声道:“她为何在爷的府上?他们抓宁远侯的女儿,跟爷什么相干?爷为何要退让?”
丁允鹤眼神震惊,瞪着他道:“大爷怎能不认呢?那沈家女和大爷纠缠已久,大爷早把人带进房里,日日看着。朝中大多人都知晓您与那沈家女关系不寻常,只是拿不住证据,才没有弹劾罢了”
崔昀野眼神愈发凶恶,激动之下,胸前箭伤又剧烈的疼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眼纱布缠裹的胸口,又盯着丁允鹤恶声道:“你是说,爷有今日,是因为一个女人?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丁允鹤也紧张的看着他的伤处,缓声道:“那沈家女与大爷经历颇多,去年她身陷谋反,被先帝关押天牢,大爷为了保全她,答应了先帝扶新帝登基。”
“还有去年年底,多地雪灾严重,大爷自请去赈灾,也带着这沈家女,好不温存!”
崔昀野将床头茶盏扫落在地,眼神肉眼可见的气急败坏:“既是宁远侯的庶女,与爷不过是表面情份,爷怎么可能与她不清不楚?”
“还在爷府上被找着了,满朝皆知?荒谬!!”
闻言,丁允鹤语无伦次道:“沈家女相貌出众,人也会痴缠大爷…毕竟那么久了,大爷也觉着之前的事,亏欠了那沈家女…”
崔昀野听着他说的离谱之言,心神一激动,胸口的伤骤然一疼,让他眼前都黑了几瞬。
他语气带着强烈的不甘与质疑:“爷怎会因为一个女人,把自己经营多年的权势地位拱手让人?”
丁允鹤现在很怕他这般气怒的样子,语无伦次道:“那沈家女先前在诏狱坐过六年牢,去年年初才出狱…”
崔昀野抬眸看向他,心里愈发觉着荒谬,言语有些混乱,眼里也尽是难以置信:“那未出阁的沈家女,与爷厮混,可见是个轻浮浪荡的…毫无贵女矜持也就罢,还犯下大错,坐过牢?”
丁允鹤苦着脸,表情一言难尽:“这…这沈家女…是被沈侯夫人,也就是您的姑母…陷害的,然后求到大爷跟前,大爷动用势力,将这沈家女…关进牢里…”
崔昀野抬手轻抚上胸口的箭伤,恼怒到无以复加:“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爷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怎会和这种公侯家庶女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