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钢琴旁的秘密
初秋的风带着晨间特有的凉意，穿过苏宅半开的落地窗，卷起纱帘一角，又轻轻落在客厅中央那架黑色三角钢琴上。琴身擦得一尘不染，乌木亮漆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琴键黑白分明，像是被精心呵护的珍宝，静静矗立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却鲜少有人触碰。
林晓妍站在二楼卧室的窗边，第三次听见楼下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这已经是她搬来苏宅的第三个周末，前两次她总以为是自己记错了时间，或是窗外路过的音乐家偶然驻足，可今天那旋律又准时响起，低回婉转，像初秋的月光落在平静的湖面上，碎成一片粼粼的银辉，顺着风飘进她的耳朵里。
她轻轻推开房门，走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踩上去没有一丝声响。楼梯扶手是温润的胡桃木，被岁月打磨得光滑顺手，林晓妍扶着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走，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提着，越靠近一楼客厅，那钢琴声就越清晰。
曲子的旋律很陌生，不是她听过的任何一首经典曲目，没有激昂的高潮，也没有华丽的技巧，只有一段重复的主旋律在琴键上流转，时而像细雨敲窗，时而像落叶轻吻大地，每一个音符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像是演奏者在对着空气诉说心事。
林晓妍躲在楼梯转角的阴影里，悄悄探出头。客厅里拉着薄纱窗帘，晨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影。苏逸辰坐在钢琴凳上，背对着她，黑色的衬衫领口系着整齐的领带，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他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总是冷硬的侧脸，在晨光里柔和了许多，连带着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都变得温润起来。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指尖落在黑白琴键上的力度恰到好处，每一个按下的琴键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顺着指尖流淌出的旋律，带着一种克制的温柔。林晓妍看得入了神，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苏逸辰——平日里他总是穿着笔挺的西装，坐在办公桌后，眼神锐利，说话简洁，处理工作时雷厉风行，连笑的时候都带着几分疏离。可此刻坐在钢琴前的他，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铠甲，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温柔得让人心尖发颤。
不知过了多久，旋律渐渐落下尾声，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轻轻回荡，许久才消散。林晓妍还没从那份温柔里回过神，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喜欢这首曲子？”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浑身一僵，脚下没站稳，差点踩空楼梯。她慌忙回头，苏逸辰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正站在楼梯下方看着她，手里还拿着一块擦琴布，指尖沾着一点琴键上的灰尘。阳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照进来，在他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连他平日里锐利的眼神，此刻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林晓妍的脸颊瞬间发烫，像是被人抓包了秘密的小孩，手足无措地攥着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慌乱地点点头，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哼：“好……好听。”
苏逸辰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走上两级楼梯，晨光顺着他的发梢滑落，在肩头投下细碎的光斑，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林晓妍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着晨间的清新空气，让人莫名安心。
“想学吗？”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温柔了些。说完，他伸出手，悬在半空中，那只平日里翻合同、握钢笔的手，指骨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此刻正轻轻悬着，像是在等她的答案。
林晓妍彻底愣住了。她睁大眼睛看着苏逸辰，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从没想过，苏逸辰会主动提出教她弹琴。在她的印象里，他总是很忙，每天有开不完的会，签不完的文件，连吃饭的时间都要见缝插针地处理工作，怎么会有时间教她这个连琴键都认不全的人弹琴？
“想……”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到了苏逸辰耳中。话音刚落，她就看见苏逸辰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像是冰雪初融，瞬间驱散了他周身的疏离感。
苏逸辰收回手，转身走向钢琴：“过来吧，先从认琴键开始。”
林晓妍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向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走到琴边时，她才发现，琴盖上放着一本泛黄的琴谱，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用钢笔绘制的小小的音符，笔触温柔，像是女孩子的字迹。她正想多看两眼，苏逸辰已经拉开了钢琴凳，坐在了左侧。
“坐这里。”他指了指钢琴凳的右侧，那里刚好能坐下一个人，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刚好能放下一本琴谱。
林晓妍小心翼翼地坐下，钢琴凳是皮质的，带着微凉的触感，她刚坐下，就感觉到苏逸辰的气息靠近。他拿起那本泛黄的琴谱，翻开第一页，上面是手写的五线谱，字迹娟秀，每一个音符旁边都标注着对应的琴键位置，看得出来，这本琴谱的主人曾经很用心地学习过钢琴。
“先认识中央c。”苏逸辰的手指落在琴键中央的一个白键上，轻轻按下，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是中央c，是钢琴键盘的中心，也是最基础的音。”
林晓妍点点头，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他的手指很长，指节分明，按下琴键时，指尖微微弯曲，动作优雅而熟练。她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旁边的白键，却因为用力太轻，只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声响。
苏逸辰看着她笨拙的动作，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些。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身，将自己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他的手带着微凉的温度，掌心干燥，轻轻包裹着她的手，瞬间驱散了她指尖的紧张。
“指尖要再用力些，”他的气息落在她的发顶，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手指要自然弯曲，像握着一个小球，不要太僵硬。”
林晓妍的耳朵瞬间红透，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能听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甚至能闻到他衬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雪松香气，在鼻尖萦绕。阳光透过落地窗，在黑白琴键上投下两人交叠的影子，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两人的影子在琴键上拉得很长，像一幅被精心勾勒的剪影画，安静而美好。
她按照苏逸辰说的，指尖微微用力，在他的引导下，按下了中央c。这一次，钢琴发出了清脆而饱满的声音，比刚才她自己按下时好听多了。
“很好。”苏逸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赞许，“接下来，我们学音阶。”
他的手指带着她的手，一个音一个音地往下按，从中央c开始，依次按下d、E、F、G、A、b，再回到高音c。每按下一个音，他都会轻声告诉她对应的音符名称，声音温柔，像是在教一个小孩子说话。
林晓妍的注意力却有些不集中。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滑动，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落在她的发顶，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像揣了一只小兔子，在胸腔里怦怦直跳，连耳根都变得滚烫。她偷偷侧过头，看了一眼苏逸辰的侧脸，他正专注地看着琴键，睫毛在晨光里轻轻颤动，侧脸的线条柔和得不像话，让她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走神了？”苏逸辰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林晓妍猛地回过神，脸颊更红了，慌忙低下头，看着琴键：“没……没有。”
苏逸辰没有拆穿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关系，慢慢来。学钢琴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他重新引导着她的手，开始练习音阶。这一次，林晓妍集中了全部的注意力，跟着他的节奏，一个音一个音地按下琴键。虽然偶尔还是会出错，会按错琴键，发出不和谐的声音，但苏逸辰从来没有责备过她，只是耐心地纠正她的姿势，引导她找到正确的音。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阳光已经升高了许多，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影。客厅里很安静，只有钢琴发出的清脆声音，和苏逸辰偶尔的指导声，在空气中轻轻回荡。
“好了，今天就先学到这里。”苏逸辰收回手，合上了琴谱，“你自己再练习一会儿，熟悉一下音阶。”
林晓妍点点头，看着他站起身。他走到窗边，拉开了薄纱窗帘，阳光瞬间涌进客厅，照亮了他的侧脸。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我上午还有个会，要先去公司一趟。”他转过身，看着林晓妍，“你要是想练琴，随时都可以来这里，琴谱就放在这里，不用收拾。”
林晓妍看着他，忽然想起刚才在琴盖上看到的那本泛黄的琴谱，忍不住开口问：“苏总，这本琴谱……是你的吗？”
苏逸辰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那本泛黄的琴谱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温柔，有怀念，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他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是我妈妈的。”
林晓妍愣住了。她从来没有听苏逸辰提起过他的家人，在她的印象里，苏逸辰总是一个人生活，苏宅很大，却总是安安静静的，很少有客人来访。她没想到，这本泛黄的琴谱，竟然是他妈妈的。
“阿姨也喜欢弹钢琴吗？”她轻声问，生怕打扰了他的回忆。
苏逸辰点点头，走到琴边，拿起那本琴谱，轻轻抚摸着封面上的音符，眼神温柔得像在看着什么珍宝：“她以前很喜欢弹钢琴，尤其是在清晨，她说清晨的空气最干净，弹出来的曲子也最好听。”
林晓妍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总在清晨弹钢琴。原来，这是他对妈妈的怀念，是他藏在钢琴旁的秘密。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有心疼，有理解，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苏逸辰收起琴谱，放进了钢琴盖内侧的夹层里，然后转过身，看着林晓妍：“我先走了，中午我会让厨房准备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林晓妍点点头，看着他拿起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一步步走向门口。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好好练习，等我回来，要检查你的成果。”
说完，他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关上的瞬间，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钢琴静静地立在那里，阳光落在琴键上，泛着温暖的光泽。
林晓妍坐在钢琴凳上，看着苏逸辰离开的方向，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伸出手，轻轻按下中央c，清脆的声音在客厅里回荡。她想起刚才他覆在她手上的温度，想起他落在她发顶的气息，想起他说话时温柔的眼神，还有他袖口淡淡的雪松香气，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温暖而柔软。
她翻开那本泛黄的琴谱，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看着每一个音符旁边的标注，仿佛能看到一位温柔的女子，曾经坐在这架钢琴前，在清晨的晨光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曲子。而现在，她的儿子，正用同样的方式，怀念着她，守护着这份藏在钢琴旁的秘密。
林晓妍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琴键上，按照苏逸辰教她的方法，开始练习音阶。指尖按下琴键，发出清脆的声音，虽然偶尔还是会出错，但她的脸上却带着笑容。她知道，从今天起，这架钢琴旁，不仅藏着苏逸辰的秘密，也藏着属于她和他的，一段温柔的回忆。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黑白琴键上投下温暖的光影，钢琴声在客厅里轻轻回荡，带着淡淡的温柔，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爱与怀念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