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cbd写字楼的玻璃幕墙还没被阳光完全照亮，23层的鼎盛科技已经有了零星的脚步声。林晓妍站在茶水间的咖啡机前，指尖按在启动键上，目光却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际线上，眼底是藏不住的疲惫。
昨晚她几乎一夜未眠。客户突发需求变更的风波虽然在顾宇轩的备选方案下暂时平息，但后续的连锁反应才刚刚开始——技术团队要连夜调整架构，设计组要重新绘制界面原型，商务组要紧急对接客户确认细节，而作为项目负责人的她，不仅要统筹全局，还要准备今天的紧急复盘会。
咖啡的醇香缓缓弥漫开来，她却没什么胃口，只是端着一杯不加糖的美式，转身走向会议室。路过办公区时，她特意放慢了脚步，目光扫过各个工位。负责前期对接的实习生陈默已经到了，正缩在工位上，手指抖得厉害，一遍遍翻着手里的需求对接记录，笔记本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红圈，显然是一夜没睡好。
技术组长老周的工位上也堆着厚厚的资料，他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抽烟，烟灰缸里已经积了好几个烟蒂，键盘旁的泡面桶还没来得及收拾。设计组的几个小姑娘趴在桌上，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嘴里还在低声讨论着界面修改的细节。
看到这一幕，林晓妍的心里更沉了。这次的需求变更来得太突然，客户前一天下午还在确认初稿，晚上十点就发来长篇大论的修改邮件，要求推翻一半的核心功能，并且交付时间不变。当时整个项目组都炸了锅，她自己也慌了神，对着邮件里的修改条款手足无措，直到顾宇轩发来消息，说他准备了备选方案，让她别慌。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从惊慌失措到骤然安心的感觉，还清晰地留在心底。只是这份安心背后，更多的是自责——如果她能多考虑一点风险，如果她能把顾宇轩当初的提醒放在心上，项目组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林经理，会议室已经布置好了。”行政部的小姑娘轻轻敲门，打断了她的思绪。
林晓妍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端着咖啡走进了会议室。这是一间能容纳二十人的中型会议室，长条会议桌擦得一尘不染，两侧整齐地摆放着椅子，前方的投影幕布已经降下，白板上用马克笔写着“项目需求变更紧急复盘会”几个大字，字迹遒劲有力，是她昨晚加班时写的。
她走到主位坐下，将笔记本电脑打开，调出早已准备好的复盘文档。文档里密密麻麻地列着问题清单、责任划分、后续整改措施，可她看着那些文字，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鼠标，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但眼底的红血丝却怎么也藏不住。
会议室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倦意，没人说话，只有椅子挪动的轻响和翻资料的沙沙声。气氛压抑得像一口密不透风的大钟，沉沉地扣在每个人心上。陈默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手里紧紧攥着笔记本，指节都泛了白，低着头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连头都不敢抬。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死寂。顾宇轩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浅灰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和众人的狼狈相比，他显得格外清爽，仿佛昨晚那场通宵奋战与他无关。
更让人意外的是，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大大的咖啡袋，袋子上印着街角那家颇受欢迎的咖啡店logo。“早啊，各位。”他笑着打招呼，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穿透压抑氛围的力量，“知道大家昨晚都没休息好，特意绕路买了热咖啡，都醒醒神。”
他说着，便挨个给众人递咖啡。走到老周身边时，他顺手拿起桌上的烟灰缸，皱了皱眉：“老周，少抽点烟，一会儿还要开会。”老周嘿嘿一笑，接过咖啡，难得地说了句：“谢了，顾总。”
顾宇轩的职位是技术总监，和林晓妍平级，但因为他资历深、能力强，公司里不管是新人还是老员工，都愿意喊他一声“顾总”。他在鼎盛科技待了五年，从底层程序员一路做到技术总监，经手的项目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像这种突发需求变更的情况，他见得多了。
走到陈默身边时，顾宇轩特意放慢了脚步，递给他一杯热牛奶：“你还在实习期，少喝咖啡，喝点牛奶养胃。”陈默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就红了，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双手接过牛奶，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
最后，顾宇轩走到主位旁，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放在林晓妍手边。咖啡的温度透过纸杯传过来，暖了暖她冰凉的指尖。“先喝口咖啡，暖暖身子。”他低声说，声音比刚才对别人说话时更柔和了些，“复盘不是追责会，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林晓妍抬起头，撞进他清亮的眼眸里。那双眼眸里没有丝毫责备，只有理解和安抚，像清晨的阳光，驱散了她心头的一部分阴霾。她抿了抿唇，低声说了句：“谢谢。”
顾宇轩笑了笑，没再多说，转身走到会议桌的另一侧坐下，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姿态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等所有人都拿到咖啡，会议室里终于有了点微弱的人气。林晓妍深吸一口气，合上咖啡杯，敲了敲桌子，正式开启了复盘会。“好了，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刚说完，就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昨天晚上的需求变更风波，大家都经历了。虽然现在暂时稳住了局面，但这次暴露出来的问题，我们必须正视。”她点开投影，屏幕上出现了项目的时间线，从启动到现在的关键节点一一标注清晰，“首先，我先做自我检讨。”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的人都愣住了，纷纷抬起头看向她。老周刚喝了一口咖啡，动作也停了下来。
林晓妍没有回避众人的目光，语气诚恳：“作为项目负责人，这次需求变更，我负主要责任。一方面，前期和客户沟通时，只关注了表面的需求，没有深入挖掘他们的潜在诉求，尤其是对客户所在行业的政策变动敏感度不够；另一方面，顾总在项目启动时就提醒过我，要做一份详细的风险评估报告和备选方案，但我当时急于推进项目进度，觉得客户那边已经确认过三次需求，不会有大问题，就把这件事搁置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屏幕上，眼神里满是自责：“如果我当时能重视起来，提前做好预案，大家就不用熬夜加班，项目也不会陷入这么被动的局面。”
说完，她看向众人：“接下来，大家也都说说自己的想法，有问题就提，有责任就担，这次复盘的目的，不是为了追究谁的错，而是为了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人先开口。毕竟这种场合，谁也不想第一个站出来指责别人，更不想主动揽责。
就在这时，老周放下咖啡杯，皱着眉打破了沉默：“林经理，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自我检讨没必要，这次的事，真不能怪你。”他点开自己的电脑，调出三次需求确认的会议纪要，“我们前期和客户开了三次需求确认会，每次都有会议纪要，客户那边也签了字。他们当时明确说，需求已经定下来了，不会再变动。”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平：“而且我们做的方案，完全是按照他们给出的需求文档来的，现在突然说要改，还是大面积修改，这根本就是客户临时变卦。要说责任，也该是客户那边的责任，我们已经做到位了。”
老周在公司待了四年，是技术部的老人，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他一开口，技术组的几个成员也纷纷附和起来。
“是啊，林经理，老周说得对，我们前期的工作已经做得很细致了。”
“客户那边的需求文档写得模棱两可，我们当时就提出过疑问，可他们一直拖着不回复，现在反而怪我们做得不好。”
“熬夜加班倒是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委屈，我们尽心尽力做事，结果还要被客户牵着鼻子走。”
议论声渐渐响起，大家的情绪也有些激动。毕竟熬了一整夜，身心俱疲，心里难免有怨气。林晓妍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实，前期的需求确认流程都是合规的，客户那边也签了字，从流程上来说，他们并没有错。可问题终究是出在了项目上，总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客户。她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却又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话不能这么说。”设计组的组长苏晴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客户的需求文档虽然有问题，但我们在做方案的时候，也应该多考虑一些可能性。比如这次客户要求修改的核心功能，其实在行业内早就有类似的案例，我们当时如果能主动提出优化建议，或许客户就不会突然要求大改了。”
苏晴的话让技术组的人不乐意了。“苏组长，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吧？客户明确说了按需求文档来，我们总不能凭空加功能吧？”
“就是，我们是做技术和设计的，不是客户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
“而且加功能意味着要增加工作量，客户又不追加预算，我们怎么可能白干活？”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声越来越大，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林晓妍坐在主位上，听着两边的争吵，只觉得头嗡嗡作响。她知道双方说得都有道理，可现在争论这些，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她想制止这场争论，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时间，她竟有些手足无措，手指紧紧攥着笔，指节都泛了白。昨晚熬夜的疲惫，加上此刻的焦虑，让她几乎有些撑不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顾宇轩轻轻敲了敲桌子。他没有提高音量，却让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顾宇轩站起身，走到投影幕布前，拿起激光笔，点开了一份文档。“大家先安静一下，看看这个。”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份标注详细的风险评估报告，标题清晰——《xx项目高概率风险评估及应对预案》。报告的创建时间是项目启动的第二天，落款人是顾宇轩。
“这是项目启动时，我让助理整理的一份附加文件。”顾宇轩用激光笔指着报告上的内容，“这里面列出了五条高概率风险，客户需求变更排在第二位，风险等级是A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当时我在项目启动会上提过，客户所在的零售行业正在经历政策调整，国家要大力推进线上线下融合，他们作为行业内的头部企业，必然会跟着优化业务模式。只是当时客户还没确定调整的具体方向和时间点，所以我才做了这份风险评估，并且准备了备选方案。”
激光笔在屏幕上移动，清晰地展示着报告里的分析内容：“你们看这里，我标注了客户最近半年的业务数据，线上销售额占比一直在下降，线下门店的客流量也在减少。这种情况下，他们肯定会想办法转型，而我们的项目，正好是他们转型的关键一环。需求变更，只是时间问题。”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屏幕上的报告，脸上满是恍然大悟的神情。老周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他想起项目启动会时，顾宇轩确实提过风险评估的事，只是当时他觉得顾宇轩是小题大做，没太在意，后来也就忘了。
苏晴看着报告里详细的应对措施，点了点头，心里暗自佩服。她没想到，顾宇轩竟然考虑得这么周全。
陈默更是惊讶地张了张嘴，他没想到，原来早就有人预判到了这次的风险。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需求对接记录，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慌乱，实在是有些多余。
林晓妍坐在主位上，看着屏幕上那份详尽的报告，心里五味杂陈。她清楚地记得，项目启动会结束后，顾宇轩特意把这份报告发给了她，还叮嘱她，让她组织团队讨论一下，根据报告里的风险点，完善一下项目方案。
可当时她正忙着和客户对接后续的细节，又觉得顾宇轩的担心有些多余，就把这份报告存到了文件夹里，再也没打开过。如果她当时能认真看看这份报告，如果她能组织团队讨论一下应对措施，这次的风波，或许就能避免。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她看向顾宇轩的背影，他正耐心地给大家讲解报告里的每一个风险点和应对方案，语气平和，条理清晰。阳光透过会议室的玻璃窗，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一刻，林晓妍忽然觉得，有顾宇轩在，好像再大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顾宇轩讲解完报告，关掉投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不是想指责谁，”他看着众人，语气诚恳，“做项目，风险预判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我们不能只盯着眼前的需求，还要学会站在客户的角度，站在行业的角度，去思考未来可能出现的变化。”
他看向老周：“老周，技术组的工作做得很扎实，三次需求确认都合规合法，这一点值得肯定。但我们也要明白，客户有时候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真实需求，他们的需求是会随着市场变化而调整的。”
接着，他又看向苏晴：“苏组长说得对，我们在做方案的时候，应该多提供一些可能性。但这不是某一个部门的责任，而是整个项目组的责任。”
最后，他把目光落在林晓妍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鼓励：“林经理作为项目负责人，已经承担了自己的责任。但这次的事，不是一个人的错，也不是某一个部门的错，而是我们整个团队在风险意识上有所欠缺。”
“复盘的意义，不是追责，而是总结经验。”顾宇轩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把这份风险评估报告作为项目的附加文件，每个部门都要认真学习，根据里面的风险点，完善自己的工作流程。以后不管做什么项目，风险预判都要放在第一位。”
他的话，既肯定了大家的努力，又指出了存在的问题，还给出了具体的解决方案，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老周率先点头：“顾总说得对，是我们风险意识不够，以后一定注意。”
苏晴也跟着说道：“没错，接下来我们设计组会结合这份报告，优化我们的方案设计流程。”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林晓妍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是顾宇轩帮她稳住了局面。
接下来的会议，就顺利多了。大家不再争论责任归属，而是纷纷提出自己的建议，讨论如何优化工作流程，如何加强和客户的沟通，如何提升团队的风险意识。林晓妍也渐渐找回了状态，有条不紊地组织大家讨论，记录下每一个有用的建议，制定后续的整改计划。
复盘会一直开到中午十二点才结束。众人散去时，脸上的倦意依旧，但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陈默走到林晓妍身边，恭恭敬敬地说了句：“林经理，对不起，这次是我经验不足，以后我一定会多学习，多注意。”
林晓妍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关系，谁都有新手的时候。这次的事，也是一次成长的机会。”
陈默重重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会议室。老周和苏晴也走了过来，和林晓妍简单交代了几句后续的工作安排，便各自带着团队成员去忙了。
很快，会议室里就只剩下林晓妍和顾宇轩两个人。林晓妍收拾着桌上的资料，心里却一直在琢磨着刚才的事。她抬起头，看到顾宇轩正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他身后站定，低声道：“顾宇轩，谢谢你。”
顾宇轩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清亮。“谢我什么？”
“谢谢你的风险评估报告，谢谢你在会上帮我解围。”林晓妍的声音有些低，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这次的事，其实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能重视你的提醒，就不会出现这么多问题了。”
“项目是大家的，谈不上谁帮谁。”顾宇轩笑了笑，语气轻松，“而且，我相信你的能力。”
他顿了顿，目光认真地看着她：“你只是太急于把项目做好了，反而忽略了一些细节。其实你这阵子的进步，大家都看在眼里。从一开始那个连会议纪要都要反复修改的新人，到现在能独当一面的项目负责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偶尔遇到点问题，需要有人帮你搭把手，很正常。”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林晓妍的全身。这段时间，她一直顶着巨大的压力，生怕自己做不好这个项目，辜负了公司的信任。客户需求变更的事，更是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而顾宇轩的这句话，不仅化解了她的自责，更给了她莫大的鼓励。她抬起头，看着顾宇轩真诚的眼眸，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好了，别想太多了。”顾宇轩看出了她的情绪，转移了话题，“都到饭点了，一起去楼下吃个饭吧？我知道有家新开的面馆，味道不错。”
林晓妍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头的情绪，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两人并肩走出会议室，阳光正好，透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洒在走廊里，暖洋洋的。林晓妍看着身边从容不迫的顾宇轩，心里忽然觉得，这个项目，或许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
而这场看似平静的复盘会，表面上化解了项目组的危机，理顺了工作流程，却没人知道，在林晓妍和顾宇轩之间，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那些藏在温和话语里的关心，那些不动声色的解围，那些眼神交汇时的默契，正像一颗种子，在两人心里，悄悄生根发芽。
办公室里，陈默忘记带走的笔记本还放在桌上，上面的红圈依旧醒目。而那份被众人传阅过的风险评估报告，静静地躺在林晓妍的电脑里，成了这场暗流涌动的复盘会，最有力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