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如万古寒冰，穿透了一切时空与心灵的屏障。
刘志凡的道心，在那漠然的“映照”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近在咫尺的混元契机带来的狂喜，如同被泼上一盆混沌寒水，瞬间熄灭，只余下刺骨的冷意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祂是谁？
这念头如同毒蛇，啮噬着他刚刚建立起来的、近乎圆满的道境。魔神大战，盘古开天，……这历史长河中一切赫赫有名的存在，其投影皆在此地，供他“学习”、“对决”。那么，能居于这长河源头之上，冷漠“俯瞰”这一切的，又会是何等存在？
是这神秘时空秘境本身的主宰？是某种凌驾于历史记录之上的规则化身？还是……某种连洪荒传说都未曾记载的、更古老、更可怕的东西？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之前所有的拼搏、感悟、欣喜，乃至那触手可及的混元希望，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渺小。仿佛他只是一只奋力振翅，以为自己即将翱翔九天的蜉蝣，却不知自己始终在某种无形巨网的笼罩之下。
逃！
一个念头疯狂滋长。趁现在，趁那双眼睛只是“看着”，还未有下一步动作，立刻逃离这诡异的秘境！混元机缘虽好，但也得有命去享受！
然而，另一个念头，却如同顽石，死死钉在他的道心深处。
不能退！
亿万载苦修，混沌中无尽岁月的跋涉与煎熬，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眼前这一线超脱之机吗？这秘境固然诡异，那双眼睛固然可怕，但此地能召唤历史投影进行实战教学的能力，是真实不虚的！他刚刚获得的提升，对混元之境的理解，是做不得假的！
退一步，或许能苟全性命，但道心必生裂痕，此生恐怕再无望混元。进一步，固然九死一生，甚至十死无生，但……万一呢？万一能在这绝境中，抓住那一丝真正的超脱之机？
就在这心念电转，激烈交锋的刹那——
“嗡！”
前方那段倒悬的幽光长河，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起来！这一次，并非刘志凡主动引动，而是源自那空间深处、那双冷漠眼眸方向传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涟漪。
长河之中，景象骤变。不再是开天辟地的伟岸，不再是紫霄讲道的祥和，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杀戮、毁灭与终结的气息弥漫开来！一道笼罩在滔天黑煞之气中的虚影，缓缓凝聚。他手持一杆煞气冲霄的长枪，仅仅是虚影显化，便让这片稳固的秘境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发出哀鸣。
魔祖，罗睺！
而且是其最为巅峰时期，摆下诛仙剑阵，欲要以杀证道，与道祖争锋时的恐怖投影！
刘志凡瞳孔骤缩。这绝非他此刻状态能够应对的对手！之前的盘古一斧，他还能勉强捕捉一丝道韵，而眼前的罗睺投影，那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杀意，几乎要直接崩碎他的神魂！
这是……那双眼睛的“安排”？是考验？还是……清除？
不容他多想，那罗睺投影已然动了。没有咆哮，没有宣战，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一枪刺出！
弑神枪！
枪出，万物凋零，大道崩殂！无尽的毁灭法则凝聚成一道漆黑到吞噬一切光线的枪芒，锁定了刘志凡的一切气息，跨越了时空，直刺而来！
快！无法形容的快！狠！超越想象的狠！
刘志凡浑身汗毛倒竖，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他想要闪避，却发现四周空间已被那毁灭枪意彻底凝固；他想要防御，但之前感悟的种种大道法则，在这纯粹的“灭”之真意面前，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
挡不住！必死无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瞬，那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那亿万载求道的执念，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不——！！！”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放弃了所有闪避的念头。在那弑神枪芒及体的前一个刹那，他将全部的心神、全部的法力、全部对混元道境的渴望与感悟，乃至对那双冷漠眼眸的无边恐惧与愤怒，尽数灌注而出，不是迎向那毁灭的一枪，而是……冲向了自身那早已松动，却始终未能彻底打破的混元瓶颈！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成功，便成仁！
以罗睺弑神枪的毁灭杀意，作为自身冲击混元的最后一块磨刀石！以这绝死之境，逼迫出自身所有的潜能！
“轰隆——！！！”
仿佛开天辟地般的巨响，并非在耳畔，而是在他的道源深处炸开！
那杆毁灭一切的弑神枪芒，带着终结万物的气息，狠狠“刺入”了他的体内。但预想中的道体崩灭、神魂俱碎并未立刻发生。
在他的体内，正发生着更为激烈、更为本质的碰撞！
罗睺的毁灭道则，如同最狂暴的锻锤，狠狠砸在他那已臻圆满的大罗道果之上。道果剧烈震颤，布满裂痕，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粉碎。但与此同时，他之前感悟的盘古“开辟”真意、道祖的“秩序”纶音、女娲的“造化”玄妙……所有从历史投影中学到的大道碎片，在这毁灭性的压力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交融、碰撞！
毁灭与开辟！秩序与混乱！造化与终结！
截然相反，甚至互相冲突的大道真意，在他的道源核心处，被那弑神枪的毁灭之力强行挤压、熔炼！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某种界限被打破的声音，自灵魂最深处响起。
那困了他无数元会的混元瓶颈，在这内外交攻、生死一线的极限压力下，终于……碎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的神魂、他存在的每一个粒子！
他“看”到了。不再是凭借神念，而是以一种超越时空的视角，“看”到了这片秘境的本质——它并非真实的世界，而是一段被截取、被固化的、极其古老的历史断层，是混沌中某个不可思议存在的“实验场”或“观察窗”。
他“听”到了。那不再是声音，而是构成这片时空的基础法则在“歌唱”，是那倒悬历史长河流动时发出的“道音”。
他感受到了自身与无尽混沌之间，建立起了一种玄之又玄的联系。仿佛他不再是混沌中的“外来客”，而是混沌本身的一部分，永恒自在，万劫不磨！
混元大罗金仙！
成了！
就在他道果蜕变完成，生命层次跃迁的这一刻，那原本足以将他彻底湮灭的罗睺弑神枪影，仿佛失去了目标，又仿佛被一股新生的、更本源的力量排斥、化解，在他身前寸寸碎裂，化作精纯的毁灭道则，被他下意识地吸收、容纳，成为他新生混元道果的一部分养分。
刘志凡缓缓抬起头，周身气息已然截然不同。之前的狼狈、挣扎、恐惧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平静与浩瀚。他的眼眸之中，有混沌生灭，有时光流转。
他再次望向那秘境深处，望向那双依旧冷漠、空洞的眼眸。
目光交汇。
这一次，不再是被动的、战栗的承受。而是平等的……对视。
他感受到了那眼眸深处，那超越了一切情感、一切概念的漠然背后，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如同平静了万古的深潭，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然后，在那双冷漠眼眸的注视下，刘志凡的身影，开始缓缓变得虚幻、透明。
他感觉到，这片秘境对他的“排斥”或者说“容纳”达到了极限。他这新生的混元存在，已经不属于这片被固化的历史断层。
在即将彻底离开的最后一瞬，他对着那双眼眸，对着这片赋予他最终机缘，也带给他无尽恐惧的秘境，轻轻颔首。
无关感激，也非仇恨。
那是一种明悟，一种超越了善恶、因果的确认。
混沌之路，并未终结。
于此地证道混元，或许，仅仅是一个开始。
下一刻，他的身影彻底消散。这片古老的秘境，再次恢复了永恒的沉寂与幽暗。只有那倒悬的历史长河，依旧在无声地流淌。
而那双位于源头深处的冷漠眼眸，在刘志凡消失后，缓缓眨动了一次。
眼底深处，那丝微不可查的波动，悄然隐没。
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又仿佛，某种沉寂了无尽岁月的东西，被轻轻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