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前为楚娘子疗伤那一幕,此刻如惊雷般在杨柳青识海中炸开。
犹记当时他以真气探入那团诡秘之气,识海深处便翻涌起一股近乎本能的强烈吞噬欲,而今这股异动竟又在丹田之内悄然滋长,扰得他心脉微乱。
他早已将此事抛诸脑后,不承想此刻为皇后诊病,那股熟悉的悸动竟不请自来,撞得他灵台阵阵发颤。
杨柳青敛了心神,沉眸凝神,只见他指尖凝起一缕莹白的乾坤清气,那气息如春蚕吐丝般纤细,却带着沉稳的力道,顺着皇后腕间的脉门缓缓渗入,循着经脉游走而去。
当那缕乾坤清气行至胞宫附近,触及那团盘踞许久的黑气时,周遭的空气骤然泛起细密的涟漪,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
那黑气本如死水般沉寂,此刻被这股清气惊扰,竟如墨汁滴入沸水,疯狂地扭动起来,丝丝缕缕的黑气四下逃窜,似要挣脱束缚,重新缠上经脉。
杨柳青神色一凛,面上浮出几分冷肃。他指尖掐诀,皇后周身陡然腾起一层淡青色的光晕,那光晕如薄纱般笼罩全身,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将四散的黑气死死圈住,任其如何冲撞,终究无法越雷池一步。
“去!”杨柳青低喝一声,猛地抬手向前一引。
那团黑气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牵引,在光晕的逼迫下,沿着先前刺入穴位的银针与经脉交织而成的通道,极不情愿地朝着生死轮回鼎中涌去,途中还不时挣扎扭动,却终究抵不过乾坤清气的引导之力。
只听“轰”的一声闷响,药鼎之中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黑光,那光芒如匹练般直冲殿顶,将殿内梁柱的阴影都染成墨色,随即又在刹那间收敛,药鼎复归平静,仿佛方才的异动从未发生。
杨柳青松开封印的手诀,长舒一口气,抬手擦去额间沁出的冷汗,指节因方才运力过度而微微发白。
他转过身,望向御座上的皇帝,目光沉静而坚定:“陛下,皇后娘娘体内邪祟已除,经脉受损之处亦已护住,往后只需静养调息,辅以汤药调理,便无大碍了。”
皇帝在一旁盯着杨柳青的生死轮回鼎询问皇后的情况,似乎对这药鼎有些好奇。
“启禀陛下,此物绝非寻常邪祟。臣探入娘娘经脉,发现有一股极为特殊的力量盘踞在胞宫,似有意识般改变胎儿性别。”他抬手虚点鼎中,残余黑气突然化作锁链虚影,在空中扭曲挣扎。
皇帝眉头紧皱,摩挲着腰间玉佩的动作陡然加重:“你的意思是,有人妄图谋害朕的皇子?
杨柳青神色凝重,“皇后娘娘这胎本是麟儿,却遭此邪力暗算。所幸发现及时,臣已将其尽数拔除。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鼎中渐渐消散的黑影,“这股力量背后之人,手段极为诡异莫测,还望陛下多加防范。”
他阴鸷的目光死死盯着杨柳青腰间晃动的青铜令牌,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合坤宫外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嚎,穿透雨幕直刺人心。
杨柳青不敢久留,向皇帝匆匆躬身请辞。
身负要务,实在没空在此与帝王虚与委蛇,再者方才除祟耗了不少元气,需得尽快调息,便辞了圣驾,转身快步离去。
夜色如墨,泼洒在朝都城的檐角屋脊之上。
整座皇城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被浓重的黑雾半掩着,透着几分森然。
杨柳青在夜色中疾驰,身后跟着执灵卫与飞龙卫两队人马。
他一声令下,两队卫士即刻分兵,如两道利箭穿梭在宫墙内外,仔细巡查着每一处角落。
不多时,几处阴暗角落里便传来兵刃交击与厉鬼惨嚎之声。
那些盘踞在宫闱深处的魍魉小鬼,不过是些未成气候的阴邪之物,在训练有素的卫士面前不堪一击,转瞬便被尽数诛灭,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杨柳青命两队执灵卫留下继续驻守,严防再有邪祟潜入,自己则翻身上马,朝着宫外疾驰而去,他心中记挂着吕明微那边的境况,须得尽快与之会合。
出了皇城,往城西方向行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忽闻前方街巷传来百姓的哭嚎与孩童的惊叫。
杨柳青心头一紧,猛地勒住缰绳,胯下枣红马吃痛,人立而起,前蹄高扬,险些踏碎那只正趴在孩童身上的鬼物。
定睛看去,那竟是一头魑魅级的恶鬼。
它生着六只覆满青黑色鳞片的手臂,正死死按住地上的女子,那张扭曲的面孔上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尖利的指甲泛着幽光,快要刺入那女子的后颈,眼看就要吸噬生魂。
周遭百姓吓得魂飞魄散,却无一人敢上前施救,只得在往远处逃离。
夜色如泼墨般浓酽,唯余满地狼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血气,直呛得人肺腑生疼。
杨柳青立于街心,手中生死轮回鼎悬在半空,鼎身周遭浮现出数道黑雾般的锁链,如灵蛇般死死缠上那只魑魅恶鬼的身躯。
任凭那鬼物如何挣扎嘶吼,锁链却越收越紧,将其拖拽得寸步难移,只能徒劳地扭动着六臂,眼中凶光毕露。
街道两侧的商铺早已门窗紧闭,门板上隐约可见斑驳的血痕。
偶有几声凄厉的惨叫从深巷或紧闭的屋舍中传出,划破死寂的夜空,听得人心头发紧,更添几分末世般的凄凉。
杨柳青指尖一引,那黑雾锁链猛地发力,将那只恶鬼狠狠掼向与孩童相反的方向,“砰”的一声撞在对面的墙壁上,青砖碎裂,尘土飞扬。
然而未等他松口气,一阵刺骨的阴风骤然席卷而来,卷起地上的血污与落叶,打着旋儿掠过街角。
数十只青面獠牙的恶鬼应声从暗处窜出,有的头生双角,有的口露尖齿,个个面目狰狞,朝着杨柳青扑杀而来。
杨柳青眼神一凛,不假思索地催动药鼎。
只见鼎口金光乍现,数支凝练着乾坤清气的金色药箭破空射出,精准地钉在那些恶鬼身上。
刹那间,鬼物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周身燃起幽蓝色的不灭业火,在火中痛苦挣扎片刻,便尽数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夜风中。
正当他凝神戒备,提防再有邪祟出没时,一个熟悉得令人心头一震的声音,竟从身后不远处传来:“杨柳青,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