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机械尸斑
九龙城寨的雨带着铁锈味，淅淅沥沥敲打着o记办公室的窗。黄志诚捏着那份薄薄的尸检报告，指尖下的纸张却仿佛有千斤重。报告标题是冰冷的铅字：铜锈色尸斑异常现象及内脏齿轮异物报告。署名是聂宝言。
窗外霓虹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染开，像一片片凝固的血污。他想起三天前那个在深水埗后巷被发现的倒霉蛋，蜷缩在堆积如山的电子垃圾旁，皮肤上那诡异的、泛着金属幽绿的斑块，在探照灯下如同某种活物的鳞片。法证拍照时，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黄志诚甚至错觉那些“鳞片”微微翕动了一下。
现在，聂宝言的报告证实了那不是错觉。
报告里附着的照片触目惊心。死者胸腔被打开，本该是柔软暗红的心脏、肺叶，却被强行嵌入了冰冷的金属造物——细小、精密、沾满暗红血污的齿轮。它们并非随意散落，而是以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秩序，啮合在一起，构成微型却复杂的传动结构，硬生生地寄生在血肉脏器之中。其中一张特写：一枚黄铜齿轮深深咬合在一颗萎缩的心脏瓣膜上，金属边缘勒进柔软的肌体组织里，形成一圈深陷的、边缘渗着褐色液体的压痕。
报告结论部分，聂宝言一贯冷静克制的笔迹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初步判断，死者生前曾接受过非法的、技术来源不明的生物机械改造手术。植入体内的微型齿轮组件，其材质分析显示含有高纯度铱合金及未知有机金属化合物，与目前已知任何医疗或工业标准均不符。齿轮与宿主组织呈现病理性融合及异常能量活性迹象，疑似在死亡后仍维持某种程度的自主运转……”
黄志诚的目光死死锁住最后那句“死亡后仍维持某种程度的自主运转”。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抓起电话，拨通了法医科。
停尸间。空气是恒定的冰冷，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也压不住那股若有似无的、混合了血腥、福尔马林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劣质机油加热后的金属腥气。惨白的灯光打在冰冷的金属解剖台上，更衬得台上那具覆盖着白布的躯体轮廓僵硬诡异。
聂宝言穿着淡蓝色的无菌手术服，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盯着面前摊开的巨大解剖记录册。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视线与推门进来的黄志诚短暂交汇。
“黄SIR。” 她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点闷。
黄志诚点点头，没多寒暄，目光直接投向解剖台上的尸体。“就是他？深水埗后巷那个？”
“编号0807。”聂宝言合上记录册，走到台边，示意助手掀开白布。
尸体暴露在灯光下。死者是一名中年男性，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皮肤呈现出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但最刺眼的，是他裸露的胸腹部皮肤上，那大片大片、仿佛地图般的铜绿色斑块。它们并非均匀分布，而是沿着某种难以理解的路径蔓延、聚合，在心脏和肝脏对应的体表位置尤其浓重，颜色也更深沉，几乎接近青铜器氧化后的青黑色泽。这些斑块边缘并不清晰，像是从皮肤深处渗透出来的锈迹，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金属质感。
“这就是报告里提到的‘铜锈色尸斑’？”黄志诚皱眉，他见过无数尸体，各种死因造成的尸斑，但从未见过这种色泽和形态。
“准确地说，这并非传统病理学意义上的尸斑。”聂宝言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传统尸斑是血液沉积形成的，颜色通常是暗红或紫红。而这种……”她戴上橡胶手套，拿起一把细长的镊子，小心翼翼地在死者胸口一块较大的铜绿色区域边缘轻轻刮擦了一下。
镊子尖端带起一点微不可察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粉末。她将镊子凑近灯光。“看到了吗？不是血液色素，而是某种金属微粒。它们沉积在毛细血管和真皮层内，甚至…取代了部分血红蛋白。”她放下镊子，指向尸体裸露的、被解剖开的胸腔内部。“真正的源头，在里面。”
黄志诚顺着她的指引看去。即使已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景象依然让他胃部一阵翻搅。死者的胸腔和腹腔被Y型切口打开，肋骨被撑开器固定。心脏、肝脏、一侧的肾脏，甚至部分肠系膜上，都嵌着那些冰冷的、染血的微型齿轮。
它们大小不一，最小的只有米粒大，最大的如一枚硬币，黄铜色居多，也有银白和乌黑的。它们并非胡乱塞进去的填充物，而是以极其精密的姿态，互相咬合，形成一个个微小的、结构复杂的传动组。有些齿轮的轮轴直接刺入脏器深处，像恶毒的根须；有些则通过细如发丝的金属线缆，与周围的组织、血管甚至神经末梢诡异地连接在一起。
“这些齿轮…它们是怎么进去的？手术植入？”黄志诚的声音有些干涩。
“毫无疑问是植入。切口边缘有非常专业的外科缝合痕迹。”聂宝言拿起一把细长的探针，轻轻碰触心脏上最大的一枚齿轮的轮齿。“但关键不在这里。”她的探针微微用力下压。
就在探针接触齿轮的瞬间——
“嗡……”
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可闻的机械震颤声，突兀地在死寂的停尸间响起！仿佛一枚被无意拨动的音叉，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而规则的共鸣。
黄志诚瞳孔骤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只见那颗心脏，连同它上面嵌着的齿轮，以及周围被金属线缆连接的肺叶组织，都开始以一种微小却极其规律的幅度，同步震颤起来！ 那频率稳定得可怕，就像一台被按下了启动键的微型引擎。齿轮的轮齿在血肉中微微旋转、咬合，带动着与之连接的脏器组织也产生痉挛般的抽搐。暗红色的血水混合着淡黄色的组织液，从齿轮与血肉的接缝处被挤压出来，沿着冰冷的解剖台面缓缓流淌。
那具本该彻底沉寂的尸体，此刻像被无形的发条拧紧，在解剖台上进行着无声而诡异的机械舞蹈！
“看到了？”聂宝言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黄志诚从未见过的、近乎惊悸的光芒。她收回探针，震颤随之停止，仿佛那无形的能量供应被切断。“这不是孤例，黄SIR。编号0807是第三具。前面两具，一具在公共殓房，一具在私立医院太平间，都出现过类似现象。接触、移动、甚至仅仅是环境温度的细微变化，都可能触发这种…‘反应’。”
她走到旁边的实验台，拿起一个玻璃培养皿，里面盛放着几滴暗红色的液体。“这是0807的血液样本。初步化验结果非常…奇特。”她将培养皿放在一台高倍电子显微镜下，调整好焦距和光源，示意黄志诚过来看。
黄志诚凑近目镜。
视野里一片暗红。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常。在那些形态各异的红细胞和白细胞之间，混杂着一些…**异物**。
它们极其微小，数量却不少。形态并非规则的球形或杆状，而是扭曲的、多变的，像一团团游动的、半凝固的水银，又像是某种极其原始的金属变形虫。在显微镜的强光下，它们的表面闪烁着微弱的金属光泽——铜绿、暗金、乌黑。
它们似乎具有某种原始的生命力，在血浆的粘稠环境中缓慢地、无目的地蠕动、伸展、收缩，甚至偶尔分裂出更小的个体。有些“金属原生质”会附着在红细胞的表面，如同寄生虫般吸吮着什么；有些则像微型工匠，分泌出极其细微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颗粒或丝线。
“这…是什么东西？”黄志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范畴。血液里有虫？细菌？病毒？不，这些东西更像是…活着的金属！
“我不知道。”聂宝言的回答异常干脆，带着一种面对未知深渊的坦诚。“常规的病原体检测全部阴性。它们的结构…无法用现有的生物学模型解释。”她的手指在显微镜冰冷的金属外壳上轻轻划过，目光锐利如刀。“但我找到了这个。”
她转身，从旁边一个上锁的金属文件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被多层防震材料包裹的硬壳文件夹。打开，里面是一份复印文件。纸张泛黄，边缘卷曲，字迹是古老的印刷体英文，夹杂着大量手绘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几何图形和难以理解的符号。
其中一页的插图，赫然画着一团形态扭曲、不断变化的、仿佛由熔融金属构成的粘稠物质，旁边标注着：“mekhanes primordial Slime - the blood of the machine God”（“机械之神”的原生质泥——机神之血）。而在插图的注释文字中，一个词被聂宝言用红笔重重圈出：
mechanoplasma（机械原生质）。
文件的页眉处，印着一个残缺不全、却透着无尽邪恶意味的书名：
《Necronomicon》（死灵之书）。
黄志诚盯着那本传说中的禁书名字，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抬头看向聂宝言：“这东西…你从哪里弄到的？”
“匿名包裹。三天前，和第一具出现‘机械尸斑’的尸体报告，同时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聂宝言的声音低沉下去，“随包裹附着一张打印字条：‘锈蚀在蔓延，齿轮在歌唱。血肉终将回归机神的怀抱。’”
她指向显微镜目镜：“而0807血液里的那些东西…形态和这本邪书里描述的‘机械原生质’，吻合度超过百分之八十。”她深吸一口气，解剖室冰冷的空气似乎也无法压下她声音里一丝细微的颤抖。“黄SIR，这不是简单的非法器官移植，也不是什么新式毒品。我们面对的，是一种…污染。一种试图将血肉之躯强行改造成…活体机器的恐怖污染。而源头，报告里写了，‘铁佛诊所’。”
“铁佛诊所…”黄志诚咀嚼着这个名字，一股寒意从心底弥漫开来。九龙城寨，那个连阳光都难以穿透的迷宫，里面究竟藏着什么样的魔鬼？
就在这时，解剖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助手小陈探进头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惊恐：“聂医生！黄SIR！不好了！殓房那边…0807隔壁停放的几具尸体…全都…全都**动起来了**！像…像上了发条的玩具！还有…值班的老张…他…他碰到其中一具，然后…然后他的手…他的手开始**生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