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的夜空被畸形的电光撕裂。
不是闪电,是更污浊的东西。一道扭曲的电流人形在鸭寮街的上空飘浮,它没有五官,只有不断爆裂的电弧勾勒出类人的轮廓,所过之处,老旧的霓虹招牌一盏接一盏地炸开,玻璃碎片如雨般落下,伴随着烧焦臭氧的恶臭。
“吼——!”
电压鬼发出类似变压器过载的轰鸣,一条电弧触手甩出,抽中一个正在逃命的报摊老板。男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在百分之一秒内碳化、发红,然后像被抽空了般萎顿在地,皮肤下透出诡异的橘红色光芒——他变成了一具仍在微微抽搐、散发着余热的“血肉电池”。
“散开!全部散开!”陈浩南声嘶力竭地吼着,手中的砍刀在电流磁场中微微震颤。他身边是寥寥几个洪兴仔,人人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砍人他们不怕,但面对这种非人的怪物,刀刃显得如此可笑。
“南哥!呢个乜嘢来嘎?!”一个马仔声音发颤。
没人回答。答案就在眼前。
**“滋啦——!”**
又一道电弧扫过,路边停泊的一辆丰田小轿车瞬间变成一个巨大的电容,车窗炸裂,车门扭曲,内部的塑料和织物熔化燃烧。躲在车后的几个古惑仔被间接电击,惨叫着倒地,身体不规则地抽搐,口鼻冒出青烟。
混乱中,一个穿着花衬衫的身影逆着人流冲出。
是陈铁心。他的右臂——那条因奇遇而获得神秘力量的“麒麟臂”——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剧烈脉动着。皮肤下的血管不是青色的,而是亮蓝色的,如同覆满了发光的电路纹路,与空中那个电压鬼产生了危险的共鸣。
“铁心!翻来!”陈浩南大喊。
但晚了。
电压鬼似乎被陈铁心手臂上更精纯的能量吸引,它放弃了追逐普通市民,巨大的电流躯体转向,空洞的“面部”对准了陈铁心。
**嗡——!**
一股无形的引力场攫住了陈铁心。他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右臂像要被撕扯出去。手臂上的电路纹路光芒大盛,甚至穿透了薄薄的衣袖。
“顶你个肺……”陈铁心咬紧牙关,试图对抗那股吸力,脚下的水泥地因他的发力而龟裂。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他猛地向前踏步,将炽热的右拳狠狠砸向地面!
**轰!**
拳锋接触地面的瞬间,并非巨大的撞击声,而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巨鲸悲鸣的嗡鸣。以他的拳头为中心,蛛网般的亮蓝色裂纹在地面上蔓延开来,疯狂抽取着埋藏在地下的电缆能量。
这是他最近才隐约察觉的能力——与电能共鸣,甚至吸收。但此刻,这种吸收是暴烈且不受控的。
空中,电压鬼发出了愉悦(如果那种噪音能被称为愉悦的话)的嘶鸣。它感受到了一股同源而更古老的力量。它不再攻击,而是像一片乌云般朝着陈铁心缓缓压来,无数细小的电弧如同探针,伸向那条发光的麒麟臂。
“铁心哥!小心啊!”一个小弟惊恐地叫道。
陈铁心抬起头,看着那逼近的、纯粹由毁灭性能量构成的怪物,脸上却露出一丝狠戾。“想食我?睇下边个食边个!”
他非但不退,反而主动将右臂迎向了那些电弧探针。
**噼里啪啦——!**
刺目的电光将陈铁心彻底吞没。外人看来,他仿佛被高压电击中,必死无疑。但陈浩南却瞳孔一缩,他看到了不同——陈铁心没有被电解,他站在电光的中心,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但他的右臂,正像一个无底洞般,贪婪地吞噬着电压鬼的能量!
“啊——!”陈铁心发出痛苦与宣泄并存的咆哮。
他的麒麟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皮肤下的电路纹路不再是平面的光芒,而是开始凸起、实体化,仿佛真的有金属电路板要在他的血肉之下生成。指甲变得灰暗,边缘闪烁着金属光泽。一股庞大而混乱的意念顺着电流涌入他的脑海——不是语言,是纯粹的图像和感觉:
生锈的、巨大到覆盖整个海底的齿轮在转动……
无尽的电缆如同扭动的神经丛,蔓延过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一种冰冷的、俯瞰众生的意志,正通过香港错综复杂的电网,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锈蚀之主……”陈铁心无意识地呻吟出这个名字。
电压鬼,不过是那个庞大存在无意间散逸出来的一缕“神经电信号”,混合了深水埗底层民众的怨气与老旧电网的故障,形成的可悲怪物。
而他的麒麟臂,与那个存在,有着更深的联系!
吞噬在加速。电压鬼的体积开始缩小,它的光芒变得暗淡,发出的嘶鸣也带上了惊恐。而陈铁心右臂的异变愈发可怕,小臂的皮肤已经彻底变成了暗银色,关节处甚至传来了细微的、齿轮咬合的“咔哒”声。
“停手啊!铁心!你会变怪物嘎!”陈浩南试图冲过去,却被强大的电磁场弹开。
就在这时——
“喂!死电鬼!我煲紧《真情》大结局啊!你搞停我个电视,我同你死过!”
一个满头银发、穿着旧式衫裤的阿婆,竟举着一把铁质晾衣叉,从旁边一栋唐楼里冲了出来,对着半空逐渐缩小的电压鬼破口大骂。她身后窗户里的电视机,确实是一片雪花。
这荒诞至极的一幕,让所有幸存者都愣住了。
电压鬼似乎也被这蕴含了强大“执念”的吼叫干扰,动作一滞。
就是这一瞬间的停滞!
陈铁心脑海中外来的混乱意象如同潮水般退去,他恢复了一丝清明。看到自己几乎完全金属化的右臂,他眼中闪过一丝惊骇。
“吼!”他猛地发力,不再是吸收,而是将所有吞噬的、以及自身的力量,通过麒麟臂狂暴地释放出去!
**boom!!!**
一道蓝白色的能量脉冲呈环形爆开,瞬间驱散了空气中所有的电荷。残存的电压鬼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彻底湮灭。
脉冲过后,世界安静了。
只有烧焦的臭味和零星的火苗提醒着人们刚才发生的灾难。
陈铁心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他的右臂恢复了原状,那些电路纹路暗淡下去,但皮肤表面还残留着一些诡异的金属斑点,如同锈迹。一种深深的疲惫感席卷了他,但更可怕的是那种灵魂被污染的感觉——他“听”到了电网中传来的、无数细微的、属于“锈蚀之主”的低语。
陈浩南快步上前,扶住他:“无事啊?”
陈铁心抬起头,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看了看自己暂时恢复正常的右臂,又看了看远处依然灯火璀璨、却仿佛隐藏着无尽危机的香港夜景。
“南哥……”他声音沙哑,“我哋一直搞错了……我哋嘅敌人,唔系东星,唔系警察,甚至唔系眼前呢d怪物……”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哋嘅敌人,系成座香港本身。呢座城,系活嘅……而且,它病咗。”
街角,那个骂走了电压鬼的阿婆,正熟练地拍打着她的老旧电视机。屏幕闪烁了几下,重新出现了《真情》的画面。她对周遭的废墟视若无睹,嘟囔着坐回椅子上:“……阻住睇电视,阴功咯。”
陈浩南看着这极端反差的一幕,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陈铁心的话,或许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