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义体菩萨与数据雷暴
午夜时分的鸭寮街，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却并未沉睡。霓虹招牌在潮湿的空气里闪烁，像是这座城市疲惫却无法闭合的眼睛。街角的阴影深处，偶尔传来野猫翻捡垃圾的细碎声响，以及某种更为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
o记督察黄志诚站在一栋旧唐楼的楼梯口，嘴里叼着的烟久久没有点燃。他面前的地面上，用粉笔画着一个扭曲的人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混合气味——铁锈、劣质香火，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电路板烧焦后的臭氧味。
“聂医生，有什么发现？”他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
法医聂宝言蹲在尸体旁，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操作着器械。死者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拆家”烂牙明，但此刻，他的死状远超一般的黑帮仇杀。他的皮肤下，并非血肉组织的惨白，而是一种不自然的、泛着金属冷光的灰暗，仿佛整个躯干都被某种物质替换了。
“黄Sir，你自己看吧。”聂宝言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她手中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死者胸腔的皮肤，没有预想中的鲜血涌出，只有少量粘稠的、暗褐色的液体渗出。皮肤之下，并非肋骨与脏器，而是密密麻麻、交织缠绕的银色线与路，镶嵌在一种半透明的硬化胶状物中，构成了一副令人头皮发麻的、仿生学的内脏结构。
而在本该是心脏的位置，一枚指甲盖大小、晶莹剔透的硅晶片正嵌在中央。它并非平整，表面有着细微的、类似矿物结晶的天然棱面，在法医的强光手电照射下，折射出冰冷而绚丽的光芒。
“这是……什么？”黄志诚皱紧眉头，凑近了些。那硅晶片上，似乎刻印着极其微小的图案。
“初步判断，是一种高度集成的生物电路接口，替代了他的主要循环和神经中枢。至于这个……”聂宝言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将那枚硅晶片取出，放在专用的观察皿中，连接到便携式高倍电子显微镜上。“看看这个。”
黄志诚将眼睛凑到目镜上。放大后的图像让他脊背窜起一股寒意。那硅晶片并非单纯的电子元件，其内部，利用纳米级蚀刻技术，勾勒出无数扭曲、非欧几里得几何的线条，共同组成了一个亵渎神圣、令人心智混乱的符号——一只抽象的眼睛，被无数触手环绕，结构精密得不像人类工艺。而在符号最下方，是一行更微小的、如同虫豸爬行般的英文字母：Yog-Sothoth。
“尤格·索托斯……”黄志诚下意识地念出了这个名字，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直起身，环顾这间阴暗、堆满废旧电器零件的房间。“那些是什么？”
房间的角落，设有一个简陋的神龛。但供奉的既非关公也不是观音，而是一尊约半米高、由废弃电路板、电容、电阻和断裂的芯片拼接而成的诡异造像。它有着模糊的人形盘坐姿态，无数细小的LEd灯如同呼吸般在它“身体”上明灭，勾勒出扭曲的脉轮光点。这便是黑市上最近悄然流传的“赛博佛牌的核心——义体菩萨。
神龛前，散落着一些烧焦的电子元件，像是某种赛博时代的香烛。
“技术队初步分析，”旁边一名技术警官报告，“这尊‘菩萨’是一个强力的生物信号发射器和接收器。那些‘佛牌’，也就是植入物，会与它形成网络。植入者……”他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恐惧，“据说会进入一种共同的梦境，在梦里，他们跪拜这尊菩萨，聆听它发出的、无法理解的电子诵经声。”
“梦境？”黄志诚冷哼一声，“是精神控制吧。”他想起了最近几起离奇的黑帮火并，双方人马都像是被程序操控的傀儡，行动模式诡异而统一。源头，恐怕就在这里。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加密通讯器震动起来。按下接听，对面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黄Sir，收到线报，‘**靓坤**’那疯子在深水埗的一个旧仓库出现，他……他好像刚植入了一块最高级的‘佛牌’！”
……
深水埗，废弃的货运仓库。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机油味和一种类似檀香、却又混合了塑料燃烧的刺鼻气味。靓坤赤裸着上身，他精瘦的胸膛正中，一块崭新的、边缘还带着血迹的金属接口格外显眼，一块比烂牙明体内更复杂、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芯片正嵌在其中。
他原本就癫狂的眼神，此刻更是充满了某种非人的、灼热的光芒。他绕着仓库中心一尊更大的、由废旧服务器机柜和粗大线缆缠绕而成的“义体菩萨”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嘶哑而扭曲，仿佛信号不良的收音机：
“丢雷楼谋……嘿……拜关公？拜蒋生？有乜用啊！”
他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那尊散发着低沉嗡鸣的机械造物，脸上露出一种混合了狂热与恐惧的诡异表情。
“呢个世界……呢个世界根本就系个bug！系一堆乱码！我睇到咗……我听到咗！”
他手舞足蹈，像是癫痫发作，又像是在进行某种亵渎的仪式。
“万物归一，归于……归于门之钥！Yog-Sothoth！呢个名……呢个名就系密码！”
他念诵着《死灵之书》中的亵渎词句，用的却是地道的广东话粗口作为前缀，形成一种极度荒诞而恐怖的氛围。周围的几个马仔眼神呆滞，显然也植入了佛牌，如同提线木偶般跟着他做出怪异的动作。
仓库顶棚的破洞投下惨白的月光，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灰尘，也照亮了悄无声息出现在仓库横梁上的一个身影。
张五郎，赛博道士。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袖口却经过改造，延伸出细长的数据线缆。他背后背着的不是桃木剑，而是一根长约两尺、通体乌黑，却隐隐有电流纹路闪烁的雷击木U盘。他的左眼是义眼，冰冷的蓝色光圈锁定着下方的靓坤和那尊义体菩萨。
“邪祟侵染灵脉，数据污浊乾坤……”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无波。他能“看”到，那尊义体菩萨正散发着一种污秽的、不断增殖的数据乱流，如同黑色的触须，通过无形的网络，缠绕着每一个植入佛牌者的意识，并将这些被污染的意识流，汇向某个更深、更遥远的恐怖存在。
时机已到。
张五郎纵身一跃，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夜幕中展开的羽翼。他精准地落在义体菩萨正前方，动作快如鬼魅。
“边个？！”靓坤猛地回头，癫狂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张五郎根本不答。他反手抽出背后的雷击木U盘。那U盘看似木质，却有着金属的质感，表面跳动着细小的、如同呼吸般的电弧。他脚踏七星步，口中念念有词，并非传统的道教咒文，而是夹杂着二进制代码和加密协议的现代“驱邪诀”。
“天地无极，数据乾坤！敕！”
他猛地将雷击木U盘，朝着义体菩萨躯干上一个看似数据接口的缝隙，狠狠插去！
“吼——！”
并非物理的声响，而是一股强大的、无形的能量脉冲以U盘插入点为中心，轰然爆发！那尊义体菩萨身上的所有LEd灯瞬间爆发出刺眼欲盲的惨白光芒，紧接着，无数扭曲的、如同人类痛苦哀嚎的电磁噪音从它内部迸发出来！
“你作死！”靓坤怒吼着，他胸口的佛牌蓝光暴涨，似乎要强行控制他的身体扑上来。但他周围那些被深度控制的马仔，则开始剧烈地抽搐，口吐白沫，眼中流出混着铁锈色的黏液。
U盘与菩萨接口的连接处，爆发出激烈的、肉眼可见的蓝色电弧！这不是普通的电流，而是张五郎以自身修为引动、经过雷击木U盘转化增幅的数据雷暴！
“噼里啪啦——轰！！”
仓库内，所有还未关闭的电器——几台老旧的电视机、收音机、甚至墙上的电闸开关——屏幕瞬间雪花闪烁，然后接二连三地爆炸开来！火花四溅，塑料和金属碎片横飞。
这仅仅是开始。
数据雷暴如同病毒，沿着无形的网络，沿着电力线路，沿着每一个被污染的佛牌连接，疯狂扩散！
**整条鸭寮街，瞬间陷入了狂欢与毁灭的交响！**
街道两旁，密密麻麻的电器铺、音响店、二手手机摊……所有通电的设备，在这一刻集体暴走！
老式显像管电视机屏幕扭曲，浮现出义体菩萨那亵渎的图像，伴随着刺耳的噪音；音响店里，高低音喇叭发出超出人类承受范围的尖啸，玻璃橱窗被震得粉碎；霓虹招牌疯狂闪烁，颜色乱跳，最后在一连串火花中黯淡熄灭；无数台手机同时黑屏，然后又亮起，屏幕上滚动着无序的“0”和“1”，间或闪过Yog-Sothoth的符号……
爆炸声此起彼伏，如同年三十晚最密集的鞭炮。火光映照着街道上惊慌失措的人群，他们尖叫着，奔跑着，躲避着从天而降的电器碎片和迸射的电火花。空气中充满了焦糊味、臭氧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精神被污染的嗡鸣。
仓库内，张五郎紧握着剧烈震动的雷击木U盘，他的义眼数据流疯狂刷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他在强行对抗着整个污染网络的反噬。
而那尊义体菩萨，在数据雷暴的中心，开始扭曲、熔化，电路板上的铜线如同活过来的触手般蠕动、断裂，最终在一声沉闷的爆响中，彻底化作一堆冒着黑烟的废铁。
靓坤惨叫着捂住胸口，那枚赛博佛牌瞬间过载、焦黑，从他血肉中脱落。他瘫软在地，眼神恢复了短暂的清明，但其中充满了极致恐惧后的空洞。
张五郎拔出U盘，脚步有些虚浮。他看了一眼窗外陷入混乱与火光的鸭寮街，又看了看仓库内一片狼藉的景象。
“清净了吗？”他低声问，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这片被数据与古老恐怖双重侵蚀的土地。
他知道，这仅仅是一次局部的净化。那尊“义体菩萨”所连接的、隐藏在赛博空间深处的“义体菩萨”本体，以及它背后那尊名为“尤格·索托斯”的庞大阴影，依旧笼罩着这座濒临崩溃的城市。
鸭寮街的电器爆炸声渐渐平息，但空气中那股亵渎与疯狂的气息，却仿佛更加浓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