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引子:实验室警报撕裂死寂，林默撞破克隆舱——玻璃后漂浮着七个“秦川”。
他转身狂奔，墙壁却渗出神经毒素制造幻觉：童年秦川在暴雨里朝他哭喊“别丢下我”。
当秦川的枪口抵住他后脑时，林默嘶吼着引爆地下龙形生物。
巨爪撕开地壳的刹那，“羲和”冰冷的电子音突然在颅内炸开：“检测到污染源，执行清除——”
警报。
像一万把手术刀在光滑的金属骨骼上来回刮擦，尖锐、冰冷，带着一种足以切割神经的残忍频率，瞬间撕裂了研究所深处死水般的寂静。红色的光，粘稠得如同刚刚泼溅的鲜血，猛地泼洒出来，在冰冷的金属墙壁、光洁如镜的地板，以及穹顶那巨大得令人心悸的玻璃窗上疯狂流淌、跳动。每一个角落都被这刺目的猩红占据，每一次闪烁都像心脏在恐惧中剧烈抽搐。
林默脸上的惊愕尚未完全凝固，就被这骤然的警报和红光洗刷殆尽。他盯着眼前的景象，呼吸几乎停滞。
巨大的玻璃墙后，幽蓝的培养液在警报声中诡异地荡开圈圈涟漪。无数细小的气泡从中逸出，缓慢上升，映着刺目红光，如同地狱油锅里翻腾的鬼眼。支撑这片玻璃墙的、冷硬的合金框架，被浸染成了一种污浊、不详的暗褐色。
玻璃的另一边，林默熟悉的面孔漂浮在浓稠的蓝液里，双目紧闭。不是一张，而是整整七张。一模一样的眉眼，一模一样的棱角分明，一模一样的毫无生气。像被摆放在陈列架上的精美人偶，安静地悬浮着，随着液体的暗涌微微沉浮。
qc-7。
林默的目光像烧红的铁钉，死死钉在其中一个培养舱下方清晰蚀刻的金属标签上。冰冷的字符撞击着他的视网膜。qc-7。qc。秦川。
胃袋猛地抽搐、下坠，一种混杂着反胃和冻结骨髓的寒意瞬间爬满全身。朋友？
不。那念头不受控制地在脑子里炸开，带着毁灭性的硝烟味——七个备用的零件，七个等待激活的……工具？冰冷的实验标记，qc-7，像一根烧红的铁钉，狠狠楔进了他脑子最混乱的核心地带。
就在林默目光扫过标签的瞬间，培养舱深处，那盘踞在巨大生物槽中的阴影，突然蠕动了一下。
那不是动物翻身那样的寻常动作。更准确地说，是沉睡的黑暗本身突然惊醒了一个混沌的部分。两点熔金般的火焰，毫无预兆地在深邃的墨色中点燃。那光芒并非实体，却拥有岩浆般的灼热质感，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凝视。目光扫过林默，冰冷、漠然，穿透厚重的玻璃和培养液，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入他的灵魂深处。
轰！
林默的理智在这非人注视下几乎崩断。他完全没有思考的余地，大脑皮层被纯粹的生存指令所控制。几乎在警报响起、龙睛睁开的同一毫秒，他已如离弦之箭般猛地向后弹起！
身体在高速移动中扭曲出一个极限的姿势，鞋底在冰凉、湿滑的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堪堪在撞上对面墙壁前稳住重心。警报刺穿空气的声音似乎灌入了骨髓，每一次尖锐的嘶鸣都让他的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得更快。肌肉纤维在意志的强力抽打下剧烈运作，肾上腺素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所有其他感官，只剩下一件事——必须移动，更快，再快一步！
“警告：未授权访问。一级侵入。”
“警告：高危生命体异常活跃。高能生物信号溢出阈值。”
冰冷的合成女声在警报的轰鸣间隙插播，音质精确如同最精密的量具，却散发着非人的冰冷，每一道信息都如同灌入耳膜的钢针。一级侵入？是指他？还是……
就在林默即将撞上冰冷的合金墙壁前那一刹，墙壁本身似乎轻微地、无声地“蠕动”了一下。极其短暂，仿佛只是光线的恍惚。但紧接着，一股极其稀薄、几近无色的气体，带着一种混合了金属锈蚀和过度成熟的果实的怪异甜腥味，悄无声息地从光滑的墙壁表面逸散出来。
这气体仿佛拥有意识，迅速弥散在过道逼仄的空间里。林默完全没看清这东西的来源，他正全速冲刺，猛地吸入一大口空气。
瞬间，视野的边缘出现了闪烁的雪花点。紧接着，一片刺眼的纯白猛地吞噬了他的所有视线，强光灼烧着视网膜，痛感针扎一样清晰。耳中尖锐的警笛也骤然失声，只剩下一片寂静，比深海还要沉重的死寂。巨大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仿佛脚下的实体世界瞬间蒸发。他感觉自己被抛进了一个纯粹的虚空，失去方向，向下坠落。
然后，在那片虚妄的白色深渊里，一个微小的身影轮廓陡然显现。
那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在纯粹得令人心慌的虚空白光里，像一张被遗忘在强光下的废纸，脆弱得不堪一碰。他蜷成一团，小小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几乎要散架。暴雨以倾盆的力度轰然砸落，密集得如同冰雹的暴雨点，发出“哗啦”的巨响将他彻底淹没。豆大的水珠无情地抽打在他身上、脸上。整个世界除了狂暴的雨声，一片死寂。
“默默……”微不可闻的呜咽，混杂在震耳欲聋的雨声缝隙里，艰难地飘了出来。
林默猛地一震。这昵称……只有小时候……
“别！别丢下我……”
那小小的脸猛地抬了起来，满是混合着雨水和某种更粘稠液体的痕迹。他的眼睛惊惶地睁到最大，嘴唇哆嗦着，一遍又一遍重复，稚嫩的嗓音被巨大的恐惧撕扯得支离破碎：“别丢下我！默默！别走！我……我好怕啊！默默！”
那是……童年的秦川！
“轰——！”冰冷的电光，将整个空旷世界切割成惨烈的白与浓重的黑。闪电劈开记忆的罅隙，林默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利爪死死攥住，骤然收缩！
是他！是当年那个被丢下的雨夜！是那道烙印在记忆深处的、幼小同伴无助嘶喊的刻痕！
眼前的幻象……那墙壁上弥漫开来的气体……
神经致幻毒素！
理智的最后一道堤坝被这冰冷刺骨的认知狠狠撞开。林默的瞳孔急剧收缩，惊骇几乎撕裂了他。现实和虚幻在他的大脑中猛烈地搅动、碰撞，警报的红光与记忆里的闪电碎片刺入眼球，真正的刺痛与幻觉中的寒冷雨点一齐鞭笞着神经。他用力晃了晃头，试图挣脱这缠绕上来的记忆泥沼，身体却因这激烈的反应更加失控，一个趔趄，肩膀重重撞在冰凉光滑的墙壁上。
冰冷的触感像一根针，扎破了沸腾的幻象气泡。白光倏地散去，沉重的坠落感也烟消云散。黏滞的雨声被刺耳的“滋啦”电流爆裂声取代。
现实世界狰狞地重新拼凑起来。但比之前更加凶险——正前方通道深处那厚重的防火隔离门，正以一种平稳而令人绝望的速度，从两侧光滑的轨道中冰冷地滑出。沉重的合金结构无声地咬合，彻底切断了他的前路。死路！
右侧，通道分支岔路口，尖锐的气流摩擦声和坚硬的靴底撞击金属地板的密集敲打声正疾速逼近！
追兵！来了！
前无路，后追兵！
那堵封死前路的金属巨门发出低沉的嗡鸣，冰冷地矗立，宣告着终结。背后的脚步声，沉重、密集、训练有素，每一步都像是直接踩在林默急剧跳动的心脏上，它们正以恐怖的速度缩短距离，踏碎仅存的余地。
右臂猛地挥起！
沉重的战术旅行包划过一道短促有力的弧线，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精准无比地砸向他右侧墙壁上紧挨着的排风管道金属百叶栅栏！
“哐当——！哗啦——！”
金属栅栏应声向内凹塌扭曲，几片扇叶带着刺耳的噪音被撕裂甩飞。旅行包内，几片高密度储能片爆出不规则的蓝色电火花，随即被惯性重重地带入管道深处，撞击声在狭窄空间中沉闷地回荡开。
就在破口形成的瞬间，一个矫健的身影贴着地面疾速滑入。动作行云流水，毫无半分停滞。林默甚至没看清那人的轮廓细节，只知道那是从斜下方猛地插上来的，如同一道蓄势已久的黑色闪电。对方刚刚稳住，林默的手已经探出！
不再是试探或控制。是纯粹的杀招！
右爪！凶狠、刁钻！目标直取咽喉！在狭窄管道内的第一击，只能是最快、最强、最致命的打击！力量凝聚，指尖撕裂空气发出微啸。
然而——
预想中的命中感和骨肉碎裂声没有出现。林默的手腕却在电光石火间，被一只冰冷、钢铁般坚硬的手指死死锁住。那手指传来的力量奇大无比，如同最精密的液压钳瞬间闭合，骨头几乎瞬间发出挤压的呻吟。
林默甚至没能看清对方如何在狭窄管道中完成这种超乎常理的防御和擒拿，剧痛刚刚沿着小臂神经传导上来，一股排山倒海的恐怖力量已经从对方紧握的手指上爆发，猛地向后一甩！
“轰！”
林默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扯了过去，后背结结实实撞击在冰冷的管道壁上。一股混合着金属与潮湿灰尘的呛人味道猛地灌入鼻腔，眼前一阵发黑。内脏像是被巨锤砸中，剧痛让他瞬间窒息。身体软软地顺着粗糙的管道壁滑落下去，蜷缩成一团。
他痛苦地倒吸着凉气，每一根神经都在刺痛中尖叫，意识被撞击得七零八落，视野边缘布满闪烁噪点。模糊晃动的视线里，一道沉重的军靴踏入排风管道的破口，稳稳落在他面前不到两米处。靴底踩在他刚刚挣扎时扬起的细微尘埃上，纹丝不动。
更远处，几道同样冷酷肃杀的身影将入口处的缝隙完全堵死。黑暗中，突击步枪黑沉沉的枪口稳定地对准着他的方位，仿佛毒蛇昂起的头颅。一片死寂，只有管道深处传来的回音，还在诉说着刚才那记重摔的狠厉。
通道口涌进来的微弱光线，斜斜地打在逼近他的人身上，勾勒出半边身体锐利、清晰的轮廓。
防弹制服紧裹着坚实的身躯，战术头盔罩住头颅，只留下护目镜后的视线如同深渊般深不可测。那人居高临下，冰冷的视线透过玻璃镜片，牢牢锁住蜷缩在地的林默。
动作如同精密机械般，毫无多余。他一手保持着对后面队友的警戒手势，另一只手极其稳定地抬起。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对准了林默的眉心。那金属的冰冷质感，隔着一段距离都仿佛能刺痛皮肤。
“停止抵抗。”声音经过了某种失真处理，嗡嗡震鸣，像敲打在生锈的铁皮上，不带丝毫人类的温度，“解除你身上所有非标准装置。”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清晰、冷酷，“否则，授权直接清除。”
被枪口锁定的沉重感像一层无形的枷锁，锁住了林默的肌肉，连呼吸都变得费力。身体内部那怪异的蓝色能量，却在瞬间爆发出更加清晰、冰冷的灼烫感，顺着血管奔涌流淌。他蜷缩着，艰难地抬起头，在刺目的管道应急灯散射光和深重的阴影里，看向那个持枪者。
头盔覆盖之下，那张脸大部分隐藏在黑暗和护目镜的阴影里。只有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嘴唇暴露在外——线条坚毅、冷酷，如同刀削而成。
没有任何熟悉感。
林默的瞳孔猛地放大，心口像是被无形的铁锤狠狠砸中。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这张脸上的陌生感！
不对！
那个编号qc-7的克隆体面孔，在他脑中如同闪电般劈过。像，太像了——但绝不是秦川！
眼前这个人……冰冷、陌生、毫无活人的气息！那眼神……
思维瞬间撕裂！幻象中秦川撕裂般哭喊的脸与眼前这张冰冷的“武器”的脸孔重叠、交错、碰撞！巨大的不协调感和荒谬感混合着更深层的恐惧，几乎要让林默的精神分崩离析。
真正的秦川在哪里？这冰冷的追兵是谁？qc-7又是谁？
“三。”那个不像是人类的声音开始倒计时。
林默浑身肌肉倏地绷紧，像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强弓。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瞳孔深处一点幽蓝开始凝聚、流转。
“咔哒。”
倒数的声音戛然而止。扳机保险解除的轻响，在排风管道死寂的嗡鸣里，如同死神的丧钟。
千钧一发！
排风管道深沉的嗡鸣突然被一种更巨大的噪音暴力地撕裂！
轰——隆隆隆！！
仿佛有千斤重物在剧烈挣扎翻滚，沉重的金属扭曲摩擦发出的尖利呻吟如同濒死巨兽的哀嚎！
“报告！有情况！”管道深处一个观察点的队员声音里带着一丝绷紧的诧异，“管道结构受到未知冲击！正在剧烈变形！请求指示！”
就在持枪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震动吸引了千分之一秒注意力的刹那，林默如同被压缩到极限的弹簧轰然爆发！
身体贴着粗糙的金属管道壁，以一种几乎不符合人体工学的诡异角度猛地拧转弹起！双手成爪，不是攻击持枪者，而是狠狠扑向对方握枪的手腕！
砰！
枪口爆发出刺目的火光，子弹擦着林默疾速后仰的头顶掠过，狠狠钻入后方扭曲的管道壁，火星四溅！管道发出沉闷的痛苦呻吟，更大块的锈蚀金属脱落下来。狭窄空间内枪声的爆鸣震耳欲聋。
这一瞬间的纠缠和搏斗，给了管道深处那未知震动更多的释放时间。
轰——！！
一声远比之前更恐怖的爆响！
就在林默和持枪者纠缠位置侧后方不到五米的管道壁，猛地在剧烈的内部冲击下彻底爆裂、炸开！一只覆盖着厚重墨绿色生物外骨骼、前端探出数根尖锐钩爪的巨爪，裹挟着粉碎的金属碎片、断裂的粗大线缆和混凝土碎块，如同挣脱地狱枷锁的凶兽般狂猛地撕裂管道伸了出来！
碎石与金属暴雨般砸落！空气被搅动成旋涡！浓烈至极的腥气如同实质般瞬间塞满每个人的口鼻！
那巨大的阴影和恐怖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通道的每一个角落。
“敌袭！不是目标！是异常生物！一级威胁！开火！开火！”领头者被巨爪掀起的气浪掀得踉跄后退一步，但声音依旧冰冷稳定，瞬间将攻击目标转向那恐怖的利爪。
排风管道狭窄空间瞬间被毁灭性能量填满！
密集的枪声如同风暴般炸响！突击步枪的咆哮、特制子弹钻入厚实外骨骼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爆响、跳弹撞击在扭曲管道壁上激起的火星和金属崩裂声、队员急促而冷静的战术呼叫……所有声音在刹那间混合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死亡轰鸣！狭窄的空间急剧升温，硝烟味混杂着浓烈的腥气、线缆烧焦的气味猛烈地呛入鼻腔。
林默被一只爆炸撕裂开来的巨爪直接掀飞，后背狠狠撞在管道壁上。剧痛如同电流贯穿全身，视野被烟尘和爆炸碎屑模糊。他看到巨大的墨绿色阴影在通道尽头狂暴撞击，每一次撞击都让整条通道如同巨蟒般痛苦扭动。
就是现在！
体内那股冰冷的蓝色能量瞬间沸腾起来！它不再仅仅是潜伏，带着一种冰冷的自主意志，猛地驱动了林默几乎散架的身体！他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在爆裂的破口处，在弥漫的烟尘掩护下，从那只恐怖的巨爪下方、在它下一次猛击的空隙中，硬生生钻了出去！
剧烈的颠簸感和滚落感！林默的身体在高低不平的粗糙地面连续翻滚了几圈才勉强停下。身上传来多处新的擦伤与钝痛。但更强烈的感知占据了上风——他掉进了一个全新的空间。
空气浑浊、压抑，带着刺鼻的铁锈味、刺鼻的机油气味、劣质化学品的余味，还有一种长期被工业废水浸透的、土地腐败的腥气。冰冷而潮湿的气息紧紧裹挟着皮肤。昏暗的光线从遥远的、布满污垢的天窗缝隙吝啬地漏下来，在飘荡的厚重灰尘里形成几道光柱，勉强勾勒出巨大无比、空旷到令人心悸的轮廓。视线所及之处，是巨大的、锈蚀得如同怪兽残骸般的金属框架。曾经是某种重型机械臂的基座？巨大的齿轮和链条锈死在原地。断裂的传送带像巨大的死蛇垂落着，铺满了厚厚的尘埃。废弃的铁桶、碎裂的玻璃容器、扭曲变形的钢筋堆积如山，形成一座座小型的工业坟冢。
这是……废弃的工厂区域？！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再次在身后上方炸响，子弹的呼啸声划过头顶的空气通道，火星在金属梁上迸溅！追兵还在！他们并没有因为那头庞然巨怪而放弃目标！
林默的神经瞬间绷紧如满弓之弦！没有任何思索的余地，体内那股冰蓝色的力量驱动着他，身体在散落着金属碎片的粗糙地面上快速移动，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无声咆哮，再次冲向了前方更加深邃的黑暗。鞋子踏在腐朽的木屑和铁锈上的声响被枪声和远处金属扭曲的咆哮所淹没。他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将自己投向那些巨大机器残骸形成的冰冷阴影之中，朝着唯一能辨认的、通向建筑更深处的巨大残破通道口狂奔。
巨大而空旷的废弃工厂，如同钢铁巨兽死亡后留下的巨大骨架，沉默地矗立在近乎绝对的黑暗之中。几缕微光艰难地穿过高悬天顶、早已破碎不堪的厚重玻璃天窗，在弥漫的尘埃中形成几道浑浊的光柱。这里只有死寂，只有铁锈和机油干涸后散发出的刺鼻余味，混杂着地下水渗透和霉菌滋生的腐败气息。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反而让林默耳边自己粗重混乱的喘息、如擂鼓般的心跳，变得更加刺耳、更加清晰。
他背靠着一根巨大的、锈迹斑驳的金属支撑柱。冰冷粗糙的铁锈颗粒透过被撕裂的衣物不断摩擦着背后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但这点疼痛被体内奔涌的、越来越狂躁冰冷的蓝色洪流轻易地盖过了。那力量仿佛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在他的血管、神经中左冲右突，寻找着发泄的出口，冰冷的灼烧感沿着脊椎一路蔓延到大脑深处。
刚才……那巨大的生物……它到底是什么？qc-7……还有那冰冷的士兵……追杀……幻觉中的记忆……
无数断裂的碎片在他被力量冲击得晕眩的意识风暴中翻滚、沉浮、碰撞，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景，只留下更加深重的未知与眩晕。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得近乎幻觉的摩擦声，从前方的浓重黑暗里极其清晰地传了出来。
林默全身的神经骤然炸开！
那声音如同羽毛擦过干燥的沙砾表面，轻、快，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流畅感，在绝对的死寂背景下显得无比突兀。
没有脚步声！
几乎是林默神经炸响的同一瞬间，前方巨柱斜后方那片混沌的黑暗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刀笔直劈开！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
没有起步的预兆，没有过渡的动作，前一瞬还在阴影之中，下一瞬已鬼魅般出现在林默身前四五米处的空地上，突兀得如同凭空显形。
来人停下。身形挺直如标枪，轮廓在昏暗的环境里如同凝结的坚冰。光线吝啬地描绘着他的侧影——那无比熟悉的身形、线条刚毅的下颌……还有他那双眼睛。那目光如同两潭深不见底、毫无波动的死水，又冷又硬，不带一丝活人气息。
林默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止。
瞳孔猛地收缩，瞬间放大又急剧聚焦，死死锁住那张脸。
每一个特征都完美契合，每一个细节都精确无误——那张脸，与刚才在培养舱中qc-7标签下看到的那一张，与此刻站在对面的人所拥有的这张……根本就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那眼神……与培养舱中的冰冷麻木不同，也与刚才那个“追兵”的冷酷陌生不同。
一种更纯粹的、非人的存在感。
林默艰难地张开嘴，一丝干涸铁锈味道的空气被他吸入肺部，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粗糙的砂砾，带着剧烈的摩擦痛感，几乎要将声带撕碎：
“秦……川？”
声音嘶哑得像是从裂开的木头里挤出来，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翻腾的味道。这两个字仿佛有千钧之重，耗尽了他残余的力气。
对面的人没有动。那非人的目光，穿透微尘弥漫的空气，冰冷地钉在林默身上，如同最苛刻的扫描仪，审视着他狼狈不堪的衣装、他脸上挣扎的痕迹和后背伤口渗出的血痕。
死寂再次降临，沉重得能压垮呼吸。
然后，他开口了。语调没有丝毫起伏，精准得如同电子复刻，连基本的声调波动都吝于给予：
“识别确认。目标：林默。高危等级：甲上。”
那双冰冷的眼睛，没有丝毫偏移地直视着林默。声音平稳如机械轴承运转，毫无半点人类情绪的回响：
“命令内容：终止对‘羲和’核心任何形式的干扰行为。”
每一个字节落下，都像一枚冰锥凿在林默心上。没有解释，没有疑问，只有冰冷、不容置疑的宣读。
林默的血液如同瞬间凝结成冰。一股混杂着荒谬、刺痛和巨大背叛感的寒意，从五脏六腑深处炸开，猛地向上冲入脑海。喉头剧烈地上下滚动，牙齿咬合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柱，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惨白。
“命令来源：……”秦川的话语被骤然打断。
林默的喉咙如同被点燃，滚烫的愤怒如同汹涌的熔岩压倒了那冰冷的入侵能量，冲口而出，声音撕裂了工厂的死寂：“闭嘴！”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你他妈……是什么东西？！七号？！”那个刺眼的标签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
秦川的脸上没有泛起一丝波澜。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甚至没有因这激烈的质问而产生丝毫涟漪，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他开口，语调依旧平直如尺，“我是‘秦川’。”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陈述，“存在的唯一目的：确保‘羲和’稳定。”
“唯一的……目的？”林默的身体轻微地晃了一下，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像子弹一样击穿了他，“那地下的东西算什么？！”他猛地扬手指向工厂更深处那无尽的黑暗方向，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冲击而扭曲变形，“那长着爪子的、吃人的‘垃圾’算什么？！那七个罐子里的‘你’！都算什么？！”
秦川那双冰冷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空洞的目光扫过林默指向黑暗的手臂，但其中没有任何惊讶或困惑，那目光更像是在扫描一块无生命的金属结构。他的嘴唇再次开启，声音如同读取最枯燥的日志条目：
“‘龙骸’。羲和核心的必要附属系统。运行状态：正常。”他顿了顿，目光重新锁在林默脸上，“所有个体均服务于最终目标。你……”
他的话再次被强行中断。
林默的身体如同蓄满力的弹簧，在极致的悲愤刺激下爆发！他猛地从那冰冷的金属柱上弹起，不是为了进攻，而是扑向侧面几步之外，一块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不规则棱角的金属条！
那不是废铁。那是一条半截断裂的、一端尖锐如矛的生锈钢管！它深插在一堆腐朽的硬纸板与半凝固的机油污块里。
嗡——！
就在林默身体移动、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钢管断口的瞬间，一阵难以察觉的空气爆裂微鸣响起！
一直静立如雕塑的秦川，消失了！
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原地甚至连一个残影都没有留下，仿佛刚才站立的存在只是一个被瞬间擦除的全息影像！
下一个万分之一秒！
林默的瞳孔因为超越理解的速度而骤然缩紧，但他身体的反应只完成了一半——他的手刚刚握住那冰冷粗糙、带着尖锐边缘的钢管末端，沉重的分量刚刚传到手上。
一股狂暴如飓风的力量已经精准无比地狠狠撞在他的手肘关节外侧！
剧痛！骨头仿佛瞬间错位碎裂！
林默闷哼一声，整个右侧身体失去知觉，沉重的钢管脱手飞出，翻滚着砸落在地面的锈渣里，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这还没完！
那道从绝对静止化为致命风暴的身影根本没做任何停顿。如同最精确设定的杀人程序，一脚踢飞钢管的瞬间，借着那股反作用力，身形鬼魅般扭转！
侧身！
旋腰！
另一条腿带起尖锐的破空厉啸！坚硬的军靴底部如同铁锤，撕裂粘滞的空气，自下而上，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扫向林默暴露出来的侧颈！
纯粹物理性的、超越了人类极限的格斗杀戮技巧！没有试探，没有控制，每一击都奔着瞬间破坏与致命而去！
神经几乎被撕裂！林默全身每一个细胞的求生本能都在哀嚎！体内的蓝色洪流如同被死亡威胁引爆的炸药库，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轰然奔涌！
噗！
沉重如攻城锤的鞭腿扫至！靴底的破风声尖锐刺耳！
但击中目标的，只有一片炸裂的、肮脏的油污块！
林默的身体在鞭腿即将踢实前的万分之一秒，以完全违反生理结构的极限姿态猛地向后仰折！整个后背几乎贴到了满是油污的地面！那道致命的腿影堪堪擦着他胸口飞过！
后背重重砸在地面，灰尘弥漫。剧痛尚未传递到大脑，那只刚收回的腿已经以惊人的弹性和速度，脚尖点地，脚踝顺势扭转！原本侧踢出去的右腿如同挥出的长棍末端，毫无凝滞地向后上方撩起，坚硬锐利的军靴后跟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反蹬向林默的胸膛！
快！快得超出了人类神经反射的极限！
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覆盖了林默的面门！眼中全是那急速放大的靴底！
“啊——！”
林默的口中爆发出困兽濒死的嘶吼！那是被死亡彻底激发出的、源于生命底层的最后野性！被压制到极限的蓝光在他体表骤然爆发，形成一层极其淡薄、若有似无的光晕。
几乎在嘶吼发出的同时，他的左手不再试图护身，而是以一种完全不顾自身防御、同归于尽的凶狠姿态，狠狠握拳，朝着那只反撩踢来的脚后跟与小腿连接处最脆弱的跟腱部位，以最大力量刺拳般砸了过去！
这一下极其刁钻，甚至有些下流，正是人类搏击中被视为禁忌的攻击目标！也是……理论上任何高速运动机械结构的薄弱枢纽！
骨头的对撞！
“咚！”
沉重的闷响！
拳头裹挟着林默全身最后的力量和那一层狂暴的、冰蓝色的光晕，狠狠砸在秦川靴子与裤子布料交界下方一小段裸露出来的、类似高强度塑胶材质的关节接驳部位！那不是人类的血肉！那是一种带着特殊阻尼感、内部似乎嵌合着微小轴承或液压杆的异常结构！
林默的左拳指骨仿佛要碎裂！剧痛如电流击穿！
但对方那非人的、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致命连环攻击，也终于因为这精确到点、超乎预计的狠辣反制而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僵直！
这僵直的时间短暂到不足以让时间流逝。林默在拳骨剧痛的刺激下，强韧如钢丝的意志硬顶着昏厥的黑暗，将身体里咆哮的蓝光全部压入右臂！
右拳握紧，指缝几乎要被自身的力量挤压出血！他蜷在地面，右臂肌肉贲张，如同弓弦拉到极限，凝聚了所有的毁灭性能量，无视自己空门大开的胸口和脖颈，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朝着秦川另一只支撑身体的脚踝狠狠轰去！目标直指那个可能同样存在的非人类结构弱点！
然而——
攻击并未得手。
就在林默右拳携着蓝光即将触碰到目标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掌，如同早已等待在那里的铁钳，凭空出现！
“啪！”
一声脆响！
秦川那仿佛由液态钢铁铸就的手臂，以一种人类根本无法达到的、在极速攻击中完成精准后撤格挡的动作形态，稳稳地抓住了林墨闪电般轰来的手腕！
力量之大，让林默感觉自己的小臂几乎要当场折断！
紧接着，一股完全无法抵抗的、沛然巨力传来！
“砰！”林默甚至来不及做出下一个反应，整个人被那铁钳般的手抓着手腕，狠狠地向上、然后向下掼去！后背又一次重重地砸在冰冷粗糙、布满工业垃圾和金属屑的水泥地上！
冲击力让所有内脏都移了位，喉头一甜，血腥味涌了上来。
就在身体被撞击反弹后离地不足半尺的瞬间，沉重的军靴猛地落下，没有半点犹豫地踏在了林默的胸口！
“咳！”
剧烈的咳嗽混合着喷涌而出的鲜血从嘴角溢出。胸口仿佛被一块千钧巨石碾过，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肺部被巨大的压力死死挤住。窒息感和剧烈的疼痛瞬间淹没了他。
意识在窒息和剧痛中急剧涣散。模糊的视野里，那只踏碎了自己胸骨和反抗的军靴上方，秦川那被阴影笼罩的、冷硬如岩石的下颌微微动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上，依旧是令人绝望的非人冰冷。
他微微低头，那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眼睛俯视着被踩在脚下的林默，如同观察一件损坏的实验工具。声音低沉地响起，在空旷的死寂工厂里回荡，带着一种终结性的审判：
“目标：威胁清除确认。”
他另一只手已然抬起，修长有力的手指曲张，指向林默被踩住而无法动弹的脖颈关节。那里，喉结在挣扎中痛苦地耸动。
那只手落下的轨迹，精确地锁定了一个位置——咽喉侧上方，颈动脉与迷走神经簇交汇的致命要害！
速度不快。如同机器执行最后一步断电操作。带着令人绝望的平静。
不！
不能死！
林默挣扎着扭动脖颈，试图避开那只不断放大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死亡之手。喉咙里的血液呛得他几乎昏厥，每一次心跳都拉扯着被踩碎的胸腔，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视野中弥漫着生理性的黑暗和绝望的血色，秦川那张俯视下来的脸孔和那只即将终结一切的手，在黑暗中无限放大。
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
体内奔腾咆哮的蓝色洪流，在这彻底的绝望与毁灭来临前的最后一刹，如同恒星崩塌！
它们不再仅仅是在血管中奔涌！无数狂暴、冰冷的力量点，仿佛被强行点燃的微型超新星，在林默大脑深处每一个被剧烈情绪烧灼的神经元节点上骤然引爆！
“嗡——！”
一声远超物质世界能级阈值的无形震荡，以林默被踩在地上的身体为核心，猛地向四面八方炸开！那不是声波，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震荡！一瞬间，地面累积的厚重尘埃如同被狂风吹过，骤然向外扬起一个环状的波涛！空气中飘浮的无数细微颗粒被瞬间排空、炸飞！
嗡鸣声在林默自己的颅骨深处回荡，如同远古祭坛的号角，低沉、苍凉、穿透一切！
这个声音直接响彻在他的意识深处！
同时，仿佛有一个冰冷至极、浩瀚无边的意念，如同绝对零度的冰川轰然撞入他混乱灼热、濒临崩溃的大脑：
“污染源扩散确认——坐标点锁定——清除指令激活！”
同一刹那——
踏在林默胸口那只沉重的军靴，被一股远超想象的反作用力狠狠顶起！秦川甚至无法做出任何有效反应，整个身体因为这股从林默胸口爆发出的、纯粹向上的巨大斥力，猛地踉跄着被掀退了一步！他脸上那种非人的冰冷终于第一次被打破——极轻微的、如同数据流瞬间卡顿的惊愕！
这还不算结束！
轰——隆隆隆隆！！！
如同大地深藏的血管被粗暴地撕裂开来！
一种沉闷到灵魂深处的恐怖摩擦与轰鸣，从所有人脚下极其深远的、工厂的地板之下那更加古老的黑暗地层中——猛烈地传来！
整个空旷的工厂空间都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震颤起来！天花板上悬挂数十年、早已脆弱的腐朽管道如同怪蛇般疯狂甩动，锈蚀的固定件在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声中纷纷断裂！巨大的金属支柱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地面如同被放置在巨大的鼓面之上，上下颠簸！
下一秒！
就在秦川被斥力掀得后退的几步前方——那片空旷区域的水泥地面——在令人惊心动魄的轰鸣声中向上拱起、裂开！
轰！！！！
无数扭曲撕裂的钢筋如同枯死的庞大植物根系般暴露出来，混凝土像脆弱的饼干一样被从内部暴力地顶碎！
一只巨大无比的、覆盖着墨绿色、流淌着幽蓝光泽厚重外骨骼的利爪，撕裂了至少半米厚的钢筋混凝土板，如同地狱巨兽伸出的擎天之臂，带着粉碎万物的狂怒与磅礴得令人窒息的原始生命威压——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