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不到重黎的线索,赵嘉佑心事重重地回到宫里,仲良辰即刻来报:“太子殿下,陛下谕旨,今夜宫中设宴,请太子殿下准备好后,即刻前往崇德殿。”
赵嘉佑换好太子朝服,带着东宫侍卫一行人来到崇德殿觐见陛下。
文德帝与钟皇后都是身着朝服,此时正在殿内暂歇,顺便提前用些点心。赵嘉佑上前请了安,躬身站立一旁。
钟皇后因为前几日赵嘉佑私自请命外出,心里还有余怒未消,此时看到赵嘉佑进来,面上也没有往日热络,自顾自地喝茶。
文德帝不知道这两母子又闹得哪般,惊奇之下只得先开口:“虽在虹泉阁静养了几日,你这精神倒还是不复往日。看来虹泉阁太过于清冷,对你的病症并无益处,你还是乖乖待在宫中,接受御医们的诊治吧。”
赵嘉佑忙点头称是。
钟皇后闻言忍不住瞅了一眼赵嘉佑,急道:“看你这样子,面色苍白,萎靡不振,分明是还在病中,伺候你的人全然不尽心,真是可恨!”
说着就要人吩咐仲良辰等贴身侍从去领罚。
赵嘉佑不想连累无辜,连连告罪:“母后息怒,不关宫人们的事,是儿臣夜间贪凉,在虹泉阁又难得清闲,贪玩儿嬉戏,所以休息不够导致的。宫人们倒是费尽心思劝来着。”
钟皇后对自己的儿子还是非常了解的,知道他向来心思狂野,不仕正途,玩儿心大,主意也大,摊上这样一位主子,实在是宫人们的不幸,并不是故意要惩罚他们:“主子没有过错,那都是宫人们没本事,规劝不住!你下回要是再擅作主张,不爱惜自己,本宫就将你手边的人都撤换掉,重新换一批有用的来!”
赵嘉佑看向文德帝,热烈期盼父皇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文德帝接收到儿子求助似的目光,干咳一声,端起茶盏喝一口。
温良贤淑的钟皇后难得如此疾言厉色,况且是为着自己儿子身体着想,文德帝新奇之余觉得自家皇后真是可爱,当然不会插手:“佑儿,听你母后的!”
赵嘉佑嘴巴张了张,但又无可奈何,只得乖乖听命。
很快时辰就到了,内侍总管来请帝后出殿,赵嘉佑在其后紧紧跟随。
随着内监一声高唱:“陛下驾到!”
皇帝的仪仗到达麟趾殿,皇朝文武百官、东丹二王子携属臣全部磕头下拜。
文德帝与钟皇后并肩走至殿内主位坐下,赵嘉佑走至文德帝左手边第一个位置处,文德帝挥一挥手:“众卿请起!归座!”
所有人齐齐站起身,各自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赫连重臣就坐在赵嘉佑对面,他是今日主角,当先斟满一杯酒向文德帝致谢:“臣感谢陛下与皇后这段时日对臣等的悉心照顾,今日以此杯酒借花献佛,恭祝陛下与皇后身体康健,恭祝我大易皇朝千秋万代!”
文德帝与钟皇后举杯,赵嘉佑与百官同举杯,大家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酒,是感谢陛下与皇后对臣的万分眷顾,能娶到丹阳郡主,实在是臣三生有幸。为感念陛下与皇后恩德,日后赫连重臣及东丹王庭上下愿凭陛下差遣,绝无二言!”
马钏儿已被封为丹阳郡主。
文德帝心里开怀,将第二杯酒饮下。
坐在赫连重臣旁边的耶律斛举杯的手抖了抖,心里感觉哪里不对,又一时说不清楚,强忍着心头的异样,将酒饮下。
来之前自己已经特特嘱咐过赫连重臣,让他在陛下面前多提几句东丹王庭。本意是想让陛下记住大王子赫连崇武的功劳,待日后大王子荣登汗位,也能顺理成章得到皇朝的认可。
可如今赫连重臣提是提了,却是放在谢陛下赐婚之后,这样一来,不就像是他赫连重臣借着和亲一事,再向陛下表态吗?
耶律斛越想越不对劲,他偷偷看一看身边的二王子,见他正满脸含笑,十分爽朗地与对面的武官谈笑饮酒,脸色坦荡,不像是有野心的。
耶律斛联想到赫连重臣之前的懦弱浅薄,心道兴许是自己多心了。
耶律斛放下了戒备,也开始与皇朝的文官相互举杯畅聊。
推杯换盏间,赫连重臣时刻注意着耶律斛的动静,将他面上的情绪变化看得分明,知他最后终于放下了戒心,心里冷笑。
文德帝与钟皇后言笑晏晏,一时间殿上殿下其乐融融,大家共同为着这一场盛宴的圆满结束而努力。
国宴第二天,东丹王国的使臣就带着陛下亲自签发的通关文书,护卫着二王子赫连重臣与二王妃丹阳郡主马钏儿,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帝都,启程回东丹汗国。
看完了街上欢送和亲队伍的热闹,我与美人儿师姐、小千等人漫无目的地瞎逛。
小千突然有感:“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马小姐虽带着一身荣光去和亲完成使命了,可还有谁人记得那命途多舛的晏小姐呢!”
街上人声鼎沸,美人儿师姐没听清,她看到一只精美的荷包,挤过人群去拿。
我听到小千的话,想了想,还是走出去告诉她:“小千,有件事我跟你讲,你不许告诉别人去!那晏青桑小姐早已经故去多日了,就在我们到达帝都的那天就已经不在了。后面那个晏小姐是别人假扮的,此时不知道在哪里逍遥自在呢,所以你不要伤心了!”
“当真?”
“自然!师父亲口告诉我的。他前几日已经去了趟晏府,亲自将前因后果向晏公交代清楚了,晏公为幼女的早殇痛哭了一回,如今也已经看开了,只当是父女间缘分浅薄。况且,马小姐与那位二王子相交多年,情投意合,也不算是辱没了这段姻缘哪!”
小千脸上终于和缓了:“如此,也算是圆满了。只是不知那个假冒晏小姐的妖邪,最终会有个什么结局?”
我拍拍她的肩笑笑:“那就不是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把美人儿师姐找回来--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儿,她又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还有,我饿了吁!”
晏家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高瞻来帝都的目的达成,这两日收拾行装准备告辞离开。
吴勉听闻后立即赶来:“小高,现在天寒料峭,尚不适宜赶路,你们再多住些时日,待气候回暖再动身不迟。”
高瞻打定主意要离开,一边动手收拾行装,一边给断然拒绝了:“二月二龙抬头都已经过了,过不了几日河水便将解冻、北雁南归,万物都将复苏,最是出行的绝佳时机。我准备趁这时节,带着小辈们到处游历一番,况且出来的时日不短,也该回归宗应个卯,不然怕是要不了几日,这些后辈们就连山门向哪开都不记得了!”
吴勉自知劝不住,心里暗暗叹息,很是不舍:“你几时还会来看我?”
“这地儿,吾再也不来了!”
吴勉很失落,很受伤,沉默无语。
高瞻斜一眼他:“你不是木头,双脚总可以走的吧?我不来,难道你不会去归宗?”
吴勉乐开了花,双眼闪闪发光地盯着高瞻,再三确认:“你竟然允许我上归宗?到时候不会将我拒之门外,不许我踏进吧?我可以上你九龙山吗?”
高瞻恢复了他一贯清冷的样子,将包袱收入锦囊,不客气地推开吴勉挡住出路的身子,冷冷道:“你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我该如何对付你呢?”
吴勉知道高瞻嘴硬,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小高放心,等我这里一有空闲,一定去你那里叨扰!”
高瞻拍掉他的手,面无表情地踏出门去。
我与小千、美人儿师姐、风飏、阿涤、那伽罗几人已经在山口候着了,夜奴展开翅膀在半空飞上飞下,嘴里嘎嘎出声,绿豆般的小眼睛贼光闪闪,看到这么多人十分兴奋的样子。
吴伯陵陪我们等在山口,跟我们寒暄告别:“诸位来了这些天,在下都没有好好陪你们到处逛逛,还使你们陷入一系列事故之中,实在是我吴府待客不周,请众位师兄弟姐妹一定海涵!日后若有了空闲或者出门游历期间,但凡经过帝都,一定记得来吴府住几日,也叫在下一尽地主之谊。”
我们几人笑着答应。
吴伯陵最后单独跟风飏和美人儿师姐讲:“风世兄,筝儿妹妹,在咱们自家还叫筝儿妹妹受伤,实在是愚兄的罪过,待此间事了,愚兄一定亲自前往云州城向风老前辈请罪!”
美人儿师姐笑哈哈道:“伯陵哥哥此话太见外了,都是自家人,咱们不说两家话,何况在吴二叔和伯陵哥哥的精心照顾下,筝儿的伤已经彻底痊愈,何谈请罪一说!”
几人热热闹闹说着,高瞻与吴勉已经前后脚走来。众人最后一次郑重告别,吴勉与吴伯陵亲自将我们送出府门外,高瞻便率领我们一行七人向城门走去。
等我们说笑着到达南门时,高瞻远远便看见路一侧站立着一位年轻僧人,僧人手里恭敬地捧着一个木盒:“七寸法师。”
七寸法师仍旧是原来的一副打扮,稳坐在锦盒中,他睁眼冲高瞻点点头:“贫僧算到你们今日出关,所以特来告别。”
“法师这是要去哪里?”高瞻还礼道。
“出家人四海为家,无来处、无归处,不过是天地间随意遨游。心所至,行便远,不问归途。”
“是。”高瞻看一眼沉静的曦和,问道:“法师,晏家的事情已经办妥,只是不知那戴胜的下落究竟如何?”
七寸法师气定神闲,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来此就是专为明瞻小友解惑的。世间因果循环不间断,戴胜神鸟前世种下的因,还未得到该得的果,日后恐免不了牵扯纠缠,只看各自的造化吧。明瞻小友不如放开手,就随他们自去吧!小友这一路行去,恐还会有新的事端,这才是当下该关心的。”
高瞻眼神微闪,心里明白了,躬身向七寸法师行一礼:“法师的提点,高瞻铭记在心。多谢法师。”
辞别了七寸法师师徒,我们七人沿着官道一路南行。
此时已是二月上旬,越往南走天气越暖和,沿路的草皮已经开始生出鲜嫩的黄白嫩芽儿,柳枝远远看去也带了一层黄黄的暖色。
路上的车马行人衣衫已经减少,熬了一冬,终于盼来了春天的脚步。
等到了下一个镇甸补充好物资,我们下了官道拐入岔路,如此行了两日,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两排的屋舍也没了京中的风采,只有一片片连绵不断的麦田,一眼望不到边。
这天,那伽罗午饭后便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呻吟:“哎呦哎呦,痛死本太子了!”
小千十分担心她小叔,请高瞻诊了脉。
高瞻确认无大恙,但看那伽罗的样子不似作伪,且看看天色阴沉,遂道:“许是连日赶路,加上饮食不调导致的腹胀,需要休息调养一下。看这天色似有一场风雨要来,大家寻个落脚处,今晚暂停赶路吧!”
听了高瞻的话,我们几人很欣喜,可是看看四周的田地,却看不到一户人家,我不禁有些担心:“这地方不像是有人家住呢!”
风飏却摇摇头:“有田地的地方必有人家。看这麦田的痕迹像是新翻种过的,不远处必定有农户。”
阿涤搀扶着那伽罗,我们顺着风飏的指引又走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一片灰瓦茅草的房舍,还未走进,便听到鸡鸣狗吠声和小孩子的嬉闹声。
我们刚一进村,就有几个半大的小娃儿笑嘻嘻围上来看远方的客人,呼朋引伴地围着我们转悠,不一会儿工夫就有几名中年人走了过来:“几位尊客从何处来?为何到我们古灵村?”
高瞻连忙上前见礼,指指我们几个,道:“我们师徒本是游方道人,今日我小徒儿身体不适,恐是吃坏了东西,所以特来叨扰,请求在村子中住上一晚,也好寻个医馆抓点药吃。叨扰各位,请海涵!”
那几个中年人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我们,看确实不像坏人,又特意多看了几眼那伽罗,见他确实病怏怏的,几人对视一眼,一挥手做个请的姿势,将我们带进村中:“几位尊客,请随我们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