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来自北大荒的信
矿物质提炼成功的消息传遍项目组那天,杨浩宇正蹲在实验室的角落,用放大镜观察土壤样本里的微生物。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北大荒田埂上的蒲公英绒毛。
“浩宇,陈主任找你!”小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专注。他起身时,膝盖撞到铁架台,上面的烧杯“叮叮当当”响了一串,像在模仿北大荒收工时的铃铛声。
陈建国的办公桌上摆着个牛皮纸信封,邮票上印着“北大荒农垦”的字样,边角已经被雨水浸得发皱。“早上收发室送来的,看邮戳是半个月前寄的。”陈建国推过信封,“最近忙着实验,没顾上问你,北大荒那边都还好?”
杨浩宇指尖刚触到信封,就觉出不对——纸张比普通信纸厚,捏起来沙沙响,像是夹了硬物。他拆开一看,里面果然裹着块巴掌大的黑石头,石面刻着个模糊的“水”字,正是望鱼台石碑旁常见的镇水石。
信是赵刚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墨迹还洇着水痕:
“浩宇,湿地最近不对劲。老戏台烧了之后,望鱼台的水涨了半尺,水里漂着绿沫子,沾到草上就烂。王大爷说这是‘水祟’,当年阿莲娘镇过的,现在怕是压不住了。周教授上个月派人回北大荒,说是要取湿地淤泥样本,可那些人背着咱们往暗河扔东西……”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句像是被水泡晕了,只剩下几个模糊的墨点。杨浩宇捏着镇水石,石头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周教授在仓库养火煞的事还没查清,又派人回北大荒动暗河,他到底想干什么?
“小杨?”陈建国注意到他脸色发白,“出什么事了?”
杨浩宇把信递过去,指尖在“水祟”两个字上顿了顿:“北大荒的湿地可能出事了。这种镇水石是当地用来镇压水患的,赵刚把它寄来,是在求救。”
陈建国看完信,眉头拧成个疙瘩:“周教授确实申请过淤泥样本,说是研究土壤改良,但没提过暗河……”他突然想起什么,拉开抽屉翻出份文件,“对了,上周省水文站报上来,说松花江支流有异常水位波动,源头就在北大荒湿地。”
杨浩宇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阿莲娘的日记里写过,暗河与松花江相通,当年日军为了淹掉工事,在暗河下游埋过“水雷”,其实是用阴槐木和活人骨殖做的邪物,遇水会滋生剧毒。
“陈主任,我必须回去一趟。”他攥紧镇水石,石面的“水”字硌得掌心发疼,“周教授的人往暗河扔的,肯定是能唤醒邪物的东西。”
陈建国沉默片刻,从墙上摘下军用挎包:“我跟你一起去。周教授这几天请假,说是去外地参加学术会议,行踪可疑得很。”他拉开包链,露出里面的手枪,“这事儿怕是不只是污染那么简单。”
去火车站的路上,杨浩宇总觉得有人跟着。公交车后排的男人总用帽檐挡着脸,下车时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口袋里掉出个东西——是枚铜制的徽章,上面刻着和阴槐木邪符一样的图案。
“是周教授的人。”杨浩宇低声对陈建国说,“他们在跟踪我们。”
陈建国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腰间的枪:“别管,先上车。到了北大荒,地头熟的是我们。”
绿皮火车晃了两天两夜,窗外的风景从高楼变成平原,最后染上北大荒特有的黝黑底色。杨浩宇趴在车窗上,看见湿地的水真的涨了,原本裸露的滩涂全被淹没,连望鱼台的木架都只剩个顶在水面上,像只孤零零的鸟。
“水是黑的。”陈建国指着远处,“正常湿地水是青褐色,这颜色不对劲,像是掺了墨。”
到知青点时,赵刚正蹲在院门口磨刀,刀刃上沾着绿色的黏液。“你们可来了!”他看见两人,“噌”地站起来,裤脚还沾着泥,“昨天有人在暗河口看见个黑影,像人又像鱼,拖着水草往水里钻。”
王大爷拄着拐杖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个豁口的瓷碗,碗底沉着片荷叶,边缘已经发黑:“这是今早从水里捞的,阿莲娘当年种的‘镇水荷’,现在成这样了……”
杨浩宇捏起荷叶,指尖立刻感到刺骨的寒意,像触到冰碴子。他往荷叶上滴了滴灵泉水,叶片竟“滋滋”冒起白烟,黑色的斑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是阴槐木的毒。”他肯定地说,“有人把邪物扔进暗河,污染了水源,连镇水荷都挡不住。”
正说着,湿地方向传来“轰隆”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赵刚往墙上一扒,指着远处:“快看!暗河口冒黑水了!”
三人往湿地跑时,水面上已经浮起一层死鱼,白肚皮翻得密密麻麻。暗河口的旋涡比平时大了三倍,黑水打着转,里面隐约有个巨大的影子在扭动,背上还插着根断裂的木杆——是老戏台烧剩下的梁木,上面刻着的符号在黑水里泛着绿光。
“是水煞。”杨浩宇摸出定水珠,玉佩一遇水汽就发烫,“周教授用阴槐木和戏台残梁养的,比火煞更凶,专吸活物的精血。”
他刚要念咒,就见黑水突然涌起道浪柱,浪尖站着个穿白大褂的人影,手里举着个玻璃罐,罐里泡着团发黑的东西——是阿莲娘的皮影谱残页。
“杨浩宇,好久不见。”周教授的声音在浪上飘着,带着诡异的回响,“把定水珠交出来,我可以让这水煞只淹农场,不祸祸省城。”
杨浩宇突然明白,对方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定水珠。这枚能镇住邪物的玉佩,才是克制水煞的关键。他握紧玉佩,突然想起阿莲娘日记里的话:“水至清则无鱼,煞至烈则需以活物引。”
“赵刚,拿煤油来!”他朝着知青点大喊,“越多越好!”
周教授以为他要烧邪物,在浪上大笑:“没用的!水煞不怕火,只会越烧越凶!”
杨浩宇没理他,等赵刚拎来煤油桶,他猛地将定水珠扔进暗河。玉佩落水的瞬间,漩涡突然静止,黑水里浮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像撒了把星星——是历代镇水符的灵力,被定水珠引出来了。
“就是现在!”他一把夺过煤油桶,朝着光点泼过去,同时甩出张燃着的黄符。
火油遇火瞬间腾起,却没顺着水流扩散,反而在水面凝成个巨大的火圈,将水煞困在中央。那些光点在火圈里炸开,化作无数个小小的阿莲娘皮影,举着荷花往水煞身上撞。
“不可能!”周教授的尖叫被火光吞没,他脚下的浪柱突然崩塌,整个人摔进火圈里,白大褂瞬间燃起,像只着火的蝴蝶。
水煞在火圈里痛苦地扭动,身上的黑皮被烧成焦块,露出里面的阴槐木骨架。杨浩宇趁机念动收煞咒,定水珠从水底浮起,在火光中旋转,将所有邪气一点点吸进去,直到水煞彻底化为灰烬。
暗河的水渐渐清澈,露出河底的碎石,石缝里卡着半张皮影——是阿莲娘的“出水莲”,被水冲得发白,却依旧能看出裙摆上的荷花纹。
杨浩宇捞起皮影时,发现背面用朱砂新补了行字:“水归其道,魂归其乡。”墨迹还很新,像是刚写上去的。
陈建国在岸边擒住了浑身是火的周教授,他怀里还揣着本日记,里面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周教授和赵先生的合影,两人站在老戏台前,笑得露出白牙。
“原来他们是同伙。”赵刚喘着气,“难怪赵先生失踪后,就没人再烧戏台了。”
夕阳落进暗河时,水面浮起层金红色的光,像铺了层融化的铜。杨浩宇把镇水石放回望鱼台,石面的“水”字在余晖里亮了亮,仿佛在道谢。
王大爷蹲在河边,把那片发黑的荷叶埋进土里:“明年开春,这里该长出新荷了。”
杨浩宇望着北大荒的田野,突然想起省城实验室的土壤样本还没分析完。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定水珠,玉佩温凉如玉,像是吸饱了湿地的水汽。
“陈主任,”他转身看向同伴,“明天我跟你回省城。”
有些债要在实验室里清,有些故事要在项目报告里写完。但他知道,北大荒的风会一直吹,吹过暗河的涟漪,吹过老戏台的残梁,吹到省城的窗台上,提醒他:这里永远有等着他回来的人,和等着被记起的事。
夜里,杨浩宇收到封新的信,是陈干事从省里寄来的,里面只有张纸条:“皮影谱已找回,石碑上的名字,该刻新的了。”
他把纸条夹进赵刚的信里,信纸沙沙响,像北大荒的风,正穿过岁月,往明天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