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往前一步，满是老茧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关节发出咯咯的轻响，“小子，别给你脸不要脸！”
“住口。”
他连看都没看那个汉子一眼，目光直直锁定在刘伯脸上。
“我没时间跟你们玩主仆游戏。钱老板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我身上，只给了我三天。”
宋河伸出三根手指。
“三天，七十二个时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你们是钱老板的心腹，他的命，就是你们的命。现在，你们是想站在这里，跟我争论谁该听谁的，浪费救命的时间？还是想立刻动手，给钱老板挣出一条活路？”
宋河向前走了一步，与刘伯几乎脸贴脸。
“别忘了，我失败了，不过是烂命一条。你们呢？钱老板倒了，王家会放过你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走狗？”
那两个精壮汉子脸上的凶横瞬间凝固，转而变得煞白。
他们只是听命行事的打手，何曾想过这么深远的问题？宋河的话，像一盆冰水，把他们从简单的敌我情绪中浇醒，让他们直面那个最残酷的现实。
他们和钱通，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刘伯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盯着宋河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虚张声势的痕迹。
这小子……他不是在威胁，他是在陈述一个必然会发生的结局。
刘伯背脊窜起一股寒意。他混迹江湖半生，见过太多装腔作势之辈，也见过不少心狠手辣的主儿。
但眼前这个少年，哪一种都不像。他身上有一种纯粹的、以目标为导向的恐怖气场。为了达成目的，他可以利用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也包括别人的恐惧。
“……好。”
一个字从刘伯牙缝里挤出来。
他抬手，一把按住身边还想发作的兄弟的肩膀。
“都他娘的别愣着了！按宋小哥说的办！”刘伯转过头，对着另外两人低吼，“清窑！搬砖！快！”
那两人被他一吼，如梦初醒，虽然心里还憋着一口气，但见大哥发了话，也不敢再多嘴，立刻抄起扔在一旁的工具，闷头冲进了黑洞洞的窑洞。
一场即将爆发的冲突，被宋河三言两语，消弭于无形。
他甚至没用钱通的名头来压人，而是直接将所有人的利益和生死，牢牢捆绑在了自己这辆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战车上。
刘伯看着那两个开始干活的背影，再回头看看一脸淡然的宋河，心里第一次泛起了嘀咕。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丰安城里，何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刘伯是吧？”宋河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别闲着，去窑口附近找一块最平坦、最干燥的空地。待会儿材料来了，要分开堆放，不能混了，更不能受潮。”
刘伯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那句“你凭什么指挥我”咽了回去。
他深深看了宋河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向窑口另一侧，开始用脚丈量、清理地面。
他决定了。
先看。
就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反正三天时间一到，是龙是虫，自有分晓。到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太阳西斜，给荒山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边。
沉闷的劳作被一阵“咕噜咕噜”的车轮声打断。
几辆满载着货物的板车，在钱通手下的护送下，艰难地驶上了山坡。
“宋小哥！你要的东西都来了！”领头的一个管事跳下车，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宋河停下手里的活，走了过去。
车上，石灰石、黏土、铁矿石、石膏，分门别类，堆得满满当当。
“就堆在那边。”宋河指了指刘伯刚刚清理出来的那片空地。
工人们立刻开始卸货。
刘伯和那两个汉子也停下来，擦了把汗，好奇地围了过来。他们倒想看看，这些烧砖都用不全的玩意儿，到底能搞出什么名堂。
宋河没理会众人的目光，他径直走到那堆灰白色的石灰石前。
他没有听管事的汇报，而是直接弯下腰，随手拿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掂了掂分量，又凑到眼前仔细端详。
“成色还行。”他点点头，随即眉头一皱，“就是太大了。”
他转头看向刘伯：“有大锤吗？”
刘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有。”
“拿来。”
很快，一柄用来开山碎石的八角大锤被递到了宋河手上。
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中，宋河将那块石灰石往地上一扔，然后抡起与他身形毫不相称的大锤，猛地砸了下去！
“铛！”
一声巨响，碎石飞溅。
刘伯等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脸错愕。
这小子，看着文弱，力气倒不小。
宋河没理会他们的惊讶，他蹲下身，从一堆碎石里捡起几块，放在手心。
“不行，还是太大。”
他又扔掉碎石，对旁边一个看得发呆的汉子说道：“你来。”
那汉子一怔：“我？”
“用锤子把这些石灰石，全部敲成指甲盖这么大的小块。”
那汉子握着沉重的八角锤，手心全是汗。
他看看地上那堆坚硬的石灰石，又看看身形单薄的宋河，脑子里一团浆糊。
这叫什么事？
他们是窑工，是烧砖的，不是采石场的苦力！
把石头敲成指甲盖大小？开什么玩笑，这得敲到猴年马月去？
可他不敢问。
“还愣着干嘛？”
“三天时间，你们想死，别拉上我。”
“铛！”
又是一声巨响。
另一个汉子见状，也默默捡起一把小些的锤子，加入了这看似毫无意义的苦力活。
“铛！铛！铛！”
沉闷而单调的敲击声，在荒寂的山坡上回响，惊起几只晚归的飞鸟。
刘伯背着手，站在不远处，像一尊石雕。他浑浊的眼睛里，映着两个挥汗如雨的身影，也映着那个双手抱胸，四处踱步的宋河。
他在找。
找这小子的破绽。
可他失望了。
宋河的指挥，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没有一句废话。他先是让工人们将场地按区域划分，石灰石归石灰石，黏土归黏土，泾渭分明。接着，他要求把所有材料都垫上厚厚的干草，防止它们直接接触潮湿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