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还在烧,风一吹,灰烬像黑雪一样飘起来。叶天寒站在废墟前,断刀拄地,手背上全是裂开的血口。他低头看着地上那具被外衣盖住的人影,慢慢弯下腰,把半截铁链轻轻放在那人胸前。
这是他在死牢里带出来的唯一东西。
他直起身,握紧断刀,往前走了一步。
三个人从烟里走出来,脚步很稳。他们穿着深色劲装,腰间挂着窄刃刀,眼神冷得像江底的石头。中间那个抬手,手中刀尖指向叶天寒。
“叶统帅,到此为止了。”
叶天寒没说话,只把刀提了起来。
那人挥手,左右两人立刻扑上来,一左一右夹击。刀光一闪,左边那人砍向肩膀,右边那人直刺胸口。叶天寒不动,等刀快到时猛地侧身,让过两把刀,反手一刀横扫,逼得右侧敌人后退半步。
左侧那人趁机跃起,刀往下劈。叶天寒抬臂格挡,铁链缠在小臂上,挡住刀锋。他顺势往前撞,肩头撞中对方胸口,那人闷哼一声摔在地上。叶天寒跟上一步,断刀落下,砍进肩膀,那人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冒进。
叶天寒往前走,他们往后退。可退不了几步,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天寒!小心背后!”
是陈虎的声音。
叶天寒猛地回头,看见一支黑箭从暗处射出,直奔面门。他偏头躲过,箭擦着耳朵钉进墙里,尾羽还在抖。
陈虎从一堆碎木后面冲出来,手里举着一面盾牌。他脸上全是灰,左脸的刀疤被火光照得发亮。他把盾牌往地上一顿,喘着气说:“我来晚了。”
“你怎么在这?”叶天寒问。
“我听说你进了水寨,带着人绕后接应。”陈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你要是死了,谁给我报仇?”
话刚说完,又是一箭飞来。这次射的是陈虎。他举起盾牌挡住,可第三箭紧跟着破空而至,从侧面穿进腹部。
陈虎身子一晃,单膝跪地。
叶天寒冲过去扶住他,发现那支箭头上泛着青光,是毒箭。
“别管我……”陈虎咬着牙,“你走。”
“闭嘴。”叶天寒把他往身后拉。
可就在这时,剩下的两个高手同时出手。一人攻向叶天寒,另一人绕到侧面,刀直取咽喉。叶天寒一脚踢翻攻来的那人,转身去拦侧面的刀,但动作慢了半拍。
陈虎突然抬起腿,把脚边的盾牌猛踹出去。盾牌撞在偷袭者膝盖上,那人一个踉跄。叶天寒抓住机会,断刀横切,割开对方喉咙。
最后一个高手转身要跑。
叶天寒甩手掷出断刀。
刀在空中转了半圈,钉进那人后心。那人扑倒在泥里,抽了几下就不动了。
四周安静下来。
叶天寒把陈虎放下,快步走到楚狂歌手边蹲下。他伸手探鼻息,没有呼吸。他又摸了摸颈侧,脉搏也停了。
他坐在地上,靠着断墙,把老人的手放进自己掌心。那只手很凉,指节粗大,掌心有厚厚的茧——那是握刀一辈子留下的痕迹。
他记得第一次练刀时,楚狂歌就是用这双手掰正他的姿势。“手腕要平,力从腰出。”老头当时这么说。
后来他杀人太多,老头问他:“你这一刀,是为了守,还是为了恨?”
那时候他答不上来。
现在他明白了。
他撕下自己衣角,把楚狂歌的手包好,低声说:“师父,您的手教我握刀。现在,我替您挥下去。”
远处传来号角声。
低沉,悠长,像是从江面上飘来的。
叶天寒抬头看去,江心出现几艘战船的轮廓。船头挂着灯笼,排成一线,正缓缓靠近水寨。他知道是谁来了。
他站起来,弯腰把楚狂歌背起。老人的身体很轻,像是只剩一把骨头。他踩过燃烧的木梁,火星溅到裤脚上,他用手拍灭。
陈虎还靠在墙边,眼睛睁着,望着天空。
叶天寒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
“你说带兄弟回家。”他声音很低,“我没做到。”
陈虎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叶天寒伸手合上他的眼皮,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布,盖在他脸上。
“等我回来。”
他背着楚狂歌,朝东侧角落走去。那里有个排水口,通江底。他记得路。
走到排水口前,他把楚狂歌放下,用断刀撬开铁栅。铁锈卡得很紧,他用力掰了几次才拉开一条缝。水流哗哗地冲进来,带着一股腥味。
他先把楚狂歌推进去,然后自己钻进去。
水很冷,一下子漫到脖子。他抓住楚狂歌的衣服,顺着水流往前挪。通道狭窄,头顶时不时碰到石块。他不敢松手,怕一松就再也找不到。
爬了大概十几丈,前方出现一点光。
那是出口。
他加快速度,眼看就要出去,忽然听见头顶传来脚步声。很多人的脚步,整齐,沉重。
有人在上面巡逻。
他停下,贴着墙根,屏住呼吸。水从头顶滴下来,砸在脸上,冰凉。
上面的人走了过去。
他继续往前爬。
终于到了出口。他探出头,外面是江岸的一片芦苇丛。他把楚狂歌拉上来,自己跟着翻出去。
躺在岸边喘气。
火还在烧,映红半边天。水寨的大门塌了,旗杆倒在地上,那面“血燧”旗还在冒烟,一角挂在断木上,随风轻轻晃。
他坐起来,看了看背上的老人。
风吹过来,掀起了楚狂歌的一片衣角。
他伸手按了回去。
然后他站起身,一只手扶着断墙,一只手握紧断刀。
江面那几艘战船已经靠岸,士兵开始下船。火把连成一条线,朝这边走来。
他背着楚狂歌,走进芦苇深处。
走了一段,他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水寨。
火焰还在跳,像是永远不会熄。
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脚底踩进泥里,发出轻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