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关于缺盐的讨论,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宋清越心上。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中尽是村民们为了一点点咸味而发愁的面孔,以及阿进说的众人漫山遍野搜寻盐肤木的场景。
那种山雨欲来前的压抑感,让她心神不宁,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她果然起晚了。
日头已经升得老高,阳光透过窗棂,在房间里投下明亮的光斑。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门时,就看见宋大川正坐在堂屋门口的小凳上,和王掌柜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闲聊。
话题无非是家长里短,偶尔提及二蛋的病情,王掌柜也是宽慰几句,说仍需耐心。
但宋清越心里明镜似的,宋大叔在这个时辰过来,绝不只是为了串门聊天。
“叔,师父,早呀!”宋清越打了个招呼,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宋大川回过头,见到她,脸上露出爽朗却带着一丝忧色的笑容,调侃道:“早什么呀越越,太阳都晒屁股喽!你再起晚点,咱们都能直接吃午饭了!”
宋清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过去。
宋大川也不再绕弯子,叹了口气,切入正题:“越越,叔这次来,主要还是为了盐的事。村里现在……唉,好几户人家真是粒盐皆无了,炒菜就是清水煮,大人还能忍忍,孩子吃饭都没滋味。
大家都心慌,跑来问我,咱们什么时候能组织人出村去看看,买点盐回来?老这么躲着,盐断了,可不是长久之计啊!”
王掌柜在一旁捋着胡须,眉头微蹙,显然也深知此事棘手。
宋清越正要开口,说自己也正有此意,打算去找刘叔商量,院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宋砚溪带着哭腔的呼喊:
“不好了!不好了!娘!姐姐!打……打起来了!”
众人皆是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宋砚溪跑得小脸通红,气喘吁吁,一只鞋都快跑掉了,显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刘氏闻声也从灶房出来,连忙扶住小女儿:“溪溪,别急,慢慢说,谁跟谁打起来了?为什么打?”
宋砚溪喘着粗气,指着村子的方向,语无伦次地说:“是……是孙大婶,还有刘栓子他娘!她们……她们在后山打起来了!好吓人!头发都扯乱了!”
“为了什么打起来?”宋清越心头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是为了盐肤子!”宋砚溪缓过气来,话语清晰了些,“我听旁边的人说,是孙大婶先发现了一棵结了好多盐肤子的树,正摘着呢,栓子娘也过来了,说那树是大家的,也要摘。两人谁也不让谁,说着说着就……就打起来了!一路打回来,都快到村口了!”宋砚溪说得有点夸张。
果然是为了盐!
宋清越和宋大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
“走!叔,我们快去看看!”宋清越当机立断,也顾不上洗漱了,抬脚就往外走。
宋大川和王掌柜也立刻跟上,刘氏不放心,让翠翠看家,自己也跟了过去。
几人快步来到村口的老榕树下,这里已经围了不少村民,个个面带忧色,在无效劝架。
人群中央,两个妇人正扭打在一起,场面颇为狼狈。
一个是寡妇孙大婶,她丈夫早死,留下她带着三个半大的孩子,平日里性子就有些孤僻要强。
此刻她头发散乱,脸上有几道抓痕,衣衫也被扯得歪斜,却死死攥着一把带着果实的盐肤木枝条,如同护着命根子,另一只手还在胡乱地抓挠对方,声音凄厉地哭骂着:“……明明是我先看见的!是我先找到的!你凭什么来抢!你仗着你家男人还在,就欺负我这个寡妇没人撑腰是不是?!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
与她扭打在一起的正是刘栓子的娘。
栓子爹是村里的壮劳力之一,栓子娘平日里也算和气,此刻却也是鬓发散乱,脸色涨红,一边抵挡着孙大婶的抓挠,一边不甘示弱地回骂:“你胡说八道!这山是大家的山,树是大家的树!你看见了就是你的?哪来的道理!我还说是我昨天就瞅见了呢!你就是想独吞!大家都没盐吃,就你心眼多!”
“你放屁!就是我找到的!”
“你才放屁!见者有份!”
两人一边对骂,一边互相撕扯,周围劝架的妇人拉都拉不开,反而被殃及池鱼,场面一片混乱。
她们的哭骂声、拉扯声,混合着周围村民无奈的叹息和议论声,让整个村口弥漫着一股焦虑和不安的气息。
为了这点维系最基本味觉的盐,往日里还算和睦的邻里,竟如同野兽般厮打起来。
宋清越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缺盐的危机,已经不再是饭桌上淡淡的遗憾,而是真真切切地开始撕裂这个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村落了。
“都住手!”宋大川看不下去了,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宋清越连忙挤进人群,奋力将两个几乎失去理智的妇人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