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森林深处的日子,在一种高度紧张、目标明确的节奏中飞逝。姜知夏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生铁,在“教授”及其团队严苛而系统的锻造下,迅速发生着蜕变。她对数据的掌控越发精熟,体能和实战技能显着提升,对错综复杂的敌我局势也有了更清醒的认知。她不再仅仅是计划的执行者,开始参与到部分战术的讨论中,甚至能提出一些颇具洞察力的建议。“教授”看她的眼神中,赞赏的成分越来越多,交付的任务也愈发关键。
然而,这种成长伴随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对江屿白安危的担忧像一根始终绷紧的弦,夜深人静时尤其勒得她喘不过气。她只能将这份蚀骨的思念和焦虑,转化为更疯狂的工作和训练,用身体的极度疲惫来麻痹神经。
这天傍晚,持续了数日的阴雨终于停歇,西边天际透出绚烂的晚霞。当姜知夏结束又一轮高强度格斗训练,浑身酸痛地走回主楼时,意外地发现客厅里气氛有些不同。平时堆满图纸和设备的餐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上面摆满了食物——不是基地常见的军用口粮或简单餐食,而是烤鸡、香肠、新鲜面包、沙拉,甚至还有几瓶不错的奥地利葡萄酒。壁炉里生起了火,跳动的火焰给略显冷峻的房间增添了几分暖意。
“这是……”姜知夏有些疑惑。
“嘿!我们的‘钥匙小姐’回来啦!”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团队里的技术专家之一,代号“狐狸”的年轻女孩,她正端着满满一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笑容。“今晚加餐!教授特批的!”
很快,其他成员也陆续聚拢过来。平时沉默寡言、主要负责外勤安全的“石头”正在笨拙地切着面包;情报分析专家“夜莺”在摆放餐具;就连总是一脸严肃的战术教官“刀锋”,也靠在壁炉边,手里端着一杯酒,表情似乎柔和了些。
“教授”最后出现,他换下了一贯的西装,穿着舒适的毛衣,更添了几分学者气质。他微笑着对姜知夏说:“这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尤其是知夏。第一个阶段的准备基本完成,明后两天是最后的调整和确认期。今晚,就当是个小小的……践行派对吧。放松一下,也是为了接下来的行动积蓄精力。”
践行派对。这四个字让姜知夏的心微微一动。这意味着,离真正的行动不远了。紧张感悄然攀升,但眼前这难得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馨场面,又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近乎奢侈的暖意。
晚餐在一种略显生疏却真诚的热闹气氛中开始。大家暂时抛开了代号和身份,像一群普通的同事或朋友一样,谈论着食物、天气,甚至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狐狸”绘声绘色地讲着她以前当黑客时的趣事,“石头”则难得地说了几句关于他家乡阿尔卑斯山区的风土人情。姜知夏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被问到,也会简单说说自己大学时的事情,小心地避开所有与江屿白和过去危机相关的细节。
葡萄酒让气氛更加活跃。几杯下肚,“刀锋”竟然开始调侃“教授”珍藏的酒品质太好,是不是贪污了行动经费,引得大家一阵哄笑。“教授”也不恼,反而幽默地回应说这是“必要的战略物资储备”。
姜知夏看着这一幕,眼眶有些发热。这些日子以来,她看到的都是他们专业、冷峻、甚至有些冷酷的一面。直到此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有喜怒哀乐,会开玩笑,会在难得的闲暇中享受简单的快乐。这种真实感,莫名地给了她一种力量,让她觉得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漂浮在危险的海洋里,而是有了一艘虽然颠簸却坚实的船,和一群可以并肩的船员。
“来,敬我们的‘大脑’和‘钥匙’!” “狐狸”举起酒杯,冲着姜知夏和“教授”示意,“祝我们马到成功,把那些藏在阴沟里的家伙一锅端了!”
众人纷纷举杯,目光都聚焦在姜知夏身上。那目光里有期待,有信任,也有并肩作战的决心。
姜知夏端起酒杯,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敬大家,敬……未来。”她将杯中那带着果香和微涩的酒液一饮而尽。一股暖流从喉咙滑入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
派对的气氛在酒精和壁炉火光中达到高潮。有人开始用老旧的留声机播放音乐,是舒缓的古典乐曲。“夜莺”甚至拉着有些笨拙的“石头”在客厅中央的空地上跳起了舞,虽然步法滑稽,却充满了生命力。
姜知夏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捧着微温的酒杯,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百感交集。这短暂的温馨,像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珍贵得让人心碎。她不知道这场行动之后,眼前这些鲜活的面孔,还有几个能再次这样聚在一起说笑。包括她自己。
“教授”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她身边的单人沙发上。
“感觉怎么样?”他温和地问。
“很好。”姜知夏点点头,顿了顿,低声补充道,“谢谢您,教授。谢谢大家。”
“教授”笑了笑,火光在他镜片上跳跃:“是我们该谢谢你,知夏。没有你带来的‘钥匙’和你的努力,我们可能还在黑暗中摸索。你是我们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也是……我们愿意拼上一切去保护的人。”
他的话语很轻,却重若千钧。姜知夏明白其中的含义——她的价值,她的安危,紧密地关系到整个行动的成败,也牵动着这些将她纳入羽翼之下的人的心。
“我会尽力的。”她只能这样回答。
“我知道。”“教授”看着她,目光深邃,“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活下去是第一位的。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能等到你想等的人。”
他想等的人……江屿白。姜知夏的心猛地一缩,鼻子发酸,她用力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客厅的门被轻轻推开,负责外围警戒的卡尔快步走进来,在“教授”耳边低语了几句。“教授”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锐利。他站起身,对大家做了个“继续”的手势,然后对姜知夏使了个眼色,便和卡尔一起匆匆走向地下室的书房。
欢快的气氛仿佛被戳破了一个口子,瞬间冷了下来。音乐还在继续,但说笑声停止了,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什么,目光追随着“教授”离去的方向,脸上轻松的表情渐渐被凝重取代。
践行派对,似乎提前结束了。
姜知夏放下酒杯,刚刚喝下去的酒仿佛瞬间变成了冰水。她知道,宁静结束了。战斗的号角,或许下一秒就要吹响。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目光投向书房那扇紧闭的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温暖的壁炉火光,映照着她坚定而略显苍白的侧脸。短暂的欢愉已成过去,未来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未知。但此刻,她的心中,除了紧张,更多了一份与同伴并肩、向死而生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