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在掌心。
有些沉,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心脏最后一次搏动时,残留下的余温。
孙悟空低头看着,看着这块,与他同根同源的,毫不起眼的灰白石头。
它不发光,不显圣。
它只是,就那么安静地躺着,像一个,终于找到了归宿的,疲惫的,却又无比顽固的……混蛋。
和自己,真像。
他能感觉到,自己识海里,那枚刚刚才因为盘古一瞥,而开了一道“窍”的灰白法印,正在随着掌心石头的温度,缓缓地,一下,又一下地,搏动着。
那不是共鸣。
是……呼吸。
一种,在经历了亿万纪元的孤寂之后,终于找到了另一个自己时,那发自本源的,最为原始、也最为……亲切的呼吸。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握紧了左手。
那块石头,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的掌心,融入了他的血肉,最终,化作了一道,与他那力之法印,同出一源的,最为纯粹的……印记。
像一个,早已注定了的,迟到了亿万年的……归还。
那份,他看不懂,也想不明白的托付,更重了。
重得,像那根,撑起了这方新天地的,顶天立地的太古神山。
重得,像那个啰里啰嗦的和尚,每一次,在他打死了妖怪之后,那双充满了失望,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的眼神。
他缓缓地,抬起了头。
望向那片,空旷的,却又充满了无尽可能的,苍茫青天。
望向那片,荒芜的,却又承载了所有希望的,厚重大地。
望向那根,不周山。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是一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属于任何“理”,也不被任何“理”所接纳的……野猴子。
他只会打。
只会,用这手中棒,打碎所有不服的“理”,然后,立下他自己的“理”。
可这片新天地,才刚刚学会呼吸。
它太脆弱了。
脆弱到,经不起他,一棒。
他想起了那道,即将消散的,充满了疲惫,充满了不舍,却又带着一丝……期许的目光。
那不是命令,不是嘱托。
那更像是一种……托付。
一个,即将远行的父亲,在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虽然顽劣,虽然不羁,却又是他唯一血脉的……孩子。
孙悟空的心,猛地一颤。
他那双倒映着尸山血海的灰色眸子里,所有的茫然与空洞,尽数退去。
只剩下,一片……前所未有的,近乎于“郑重”的……清明。
他缓缓地,朝着那不周山的方向,弯下了那根,连天道都未曾使其弯曲的,高傲的脊梁。
他躬身,一礼。
那动作,很生涩,很别扭。
像一个,学了一辈子打架的混混,第一次,学着那些书生,去拜那天地君亲师。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沙哑,像两块被混沌死气,吹了亿万年的顽石,在相互摩擦。
那每一个字,都带着他,这只野猴子,那独有的,不讲任何道理的……承诺。
“盘古大神,”他顿了顿,像是在思索着用哪个词,更为贴切一些,“一路走好。”
“你开辟的这方天地……”
他直起了身,那双深邃如混沌星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仿佛是在自家后花园里,随意巡视般的……理所当然。
“……俺老孙,会替你看着!”
话音,刚落。
那身,早已被他当做了一件寻常衣袍的,由金色功德所化的华丽枷锁,其胸口的位置,毫无征兆地,猛地一热!
那不是功德的暖。
那是一种……足以将他神魂都彻底灼伤的,滚烫!
紧接着,一颗,只有拇指大小,通体呈一种纯粹的金色,其上却缠绕着道道血色丝线,仿佛是由十世悔恨与最后觉悟凝聚而成的……奇异泪晶,竟不受控制地,自他怀中,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