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寂之心……”
当苏晓从叶宸那无意识的呢喃中捕捉到这四个字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这个词，他从未在任何苏家的古籍中见过。但仅仅是听到它，他就感觉到了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那是一种比面对虚寂之主本身更加深邃、更加绝望的恐怖。
他猛地看向叶宸，后者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那只紧握着存储器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仿佛在诉说着他最后看到的信息。
“叶宸！叶宸你醒醒！”苏晓摇晃着叶宸的肩膀，但回应他的，只有叶宸愈发微弱的呼吸。
“别……别摇他了……”林薇泪流满面，她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叶宸的额头上，感受着那正在一点点流逝的体温，“他……他需要休息……”
“休息？！”苏晓的声音因为焦急而变得尖锐，“林薇，你还没明白吗？他可能没有时间休息了！”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龙城司的特工们已经重新组成了防御阵型，王毅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那眼神中混杂着敬畏、警惕，以及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王毅组长，”苏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需要和你谈谈。”
王毅缓缓走了过来，他身后的特工们立刻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住，手中的武器虽然不再对准，但保险已经打开，随时可以击发。
“苏晓先生，我想，现在应该是我来问你们问题。”王毅的声音冷硬如铁，“凌霜指挥官牺牲了，教主……消失了，而这里，发生了远超我们理解范围的事情。我需要一份完整的报告，以及……那个存储器。”
“报告？”苏晓冷笑一声，他指了指天花板那道巨大的金色烙印，“报告怎么写？写我们被一个邪教打得落花流水，然后一个快死的人召唤了神明，最后神明又自杀了？你觉得总部会信吗？还是说，他们会把我们当成精神病人，关进最深层的实验室里？”
王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他依旧坚持道：“程序就是程序。你们必须跟我回总部接受调查。”
“没时间了！”苏晓的耐心终于耗尽，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他和王毅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就在刚才，叶宸破解了存储器。你知道里面有什么吗？”
王毅的瞳孔微微一缩。
“里面有归一会真正的、最终的计划！”苏晓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他们想找的，不是什么复活虚寂之主的方法！他们想找的，是虚寂之主的力量核心——‘虚寂之心’！”
“虚寂之心？”王毅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脸上露出了困惑。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那绝对是比虚寂之主本身更可怕的东西！”苏晓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而且，根据叶宸最后得到的信息……那个‘虚寂之心’，并不完全在异界！”
王毅的呼吸，猛地一滞。
“它的一部分……或者说，它的核心……和镇妖塔最深处的封印……融为了一体！”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王毅的头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不是傻子。作为龙城司的高级指挥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镇妖塔意味着什么。那是悬在整个人类文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现在，有人告诉他，剑柄上，镶嵌着一颗恶魔的心脏？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归一会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从外部攻击镇妖塔。他们的目标，是……从内部，夺取镇妖塔！将这座上古大能留下的、镇压虚寂的终极神器，变成他们自己的、可以随意操控的玩具！
这个后果，比虚寂之主破封，要恐怖一万倍！
“这……这不可能……”王毅的声音，都在发抖。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苏晓抓住这个机会，继续说道：“塔灵用自我牺牲为我们争取了一点时间，但镇妖塔的根基已经受损！虚寂之主正在利用那道裂痕，疯狂地腐蚀着封印！如果我们再坐在这里等你们走完程序，等你们所谓的‘调查’结束，恐怕镇妖塔……已经彻底易主了！”
王毅的脑子，一片混乱。他所有的训练，所有的经验，在面对这种颠覆认知的真相时，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看着苏晓那张无比认真的脸，又看了看远处那些幸存的、同样一脸茫然的部下，他知道，苏晓没有说谎。
因为，没有人能编造出如此荒诞，却又如此……合乎逻辑的谎言。
“那……那我们该怎么做？”王毅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请教的意味。
“修复镇妖塔！”苏晓斩钉截铁地说道，“在归一会找到进入塔基的方法之前，修复那道裂痕！”
“修复？怎么修复？”
“塔灵……在消失前，把方法告诉了我。”苏晓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怆，“在塔基的最深处，有一个上古大能留下的‘修复阵盘’。只要启动它，就能吸收外界的能量，转化为封印之力，修复塔身。”
“那还等什么？！”王毅立刻说道，“我马上向总部申请，调集所有能量源，用最短的时间……”
“没用的。”苏晓打断了他，“启动那个阵盘，需要一把‘钥匙’。”
“什么钥匙？”
苏晓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气息若有若无的少年身上。
“……执塔人的源核。”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
王毅呆呆地看着叶宸，脸上露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绝望的表情。
他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修复镇妖塔的唯一方法，就是彻底榨干叶宸的生命。用他的源核，去填补镇妖塔的裂痕。
这和让他去死，有什么区别？
“不……不行……”王毅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我不能……我不能这么做。他是英雄，我们不能用英雄的生命去……”
“那你就有更好的办法吗？”苏晓的声音，冰冷得像一把刀，“是让他在这里，在几个小时内，因为源核崩碎而痛苦地死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镇妖塔被腐蚀，整个世界化为虚寂？还是让他用自己的生命，去完成他作为执塔人的使命，去守护他想守护的一切？”
王毅沉默了。
这是一个选择题。一个没有正确答案，只有不同方式的悲剧的选择题。
就在他陷入天人交战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林薇，突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同意。”
苏晓和王毅，都惊讶地看着她。
林薇抬起头，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凄美的微笑。
她轻轻地抚摸着叶宸的脸颊，柔声说道：“叶宸他……最怕的，就是连累别人，最怕的，就是成为别人的负担。”
“如果……他的生命，注定要走到尽头。那我希望……他能死得……像一个英雄。”
“如果……他的牺牲，能换来这个世界的安宁。那我……会陪着他。”
她转过头，看着苏晓，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苏晓，告诉我，该怎么做？”
苏晓看着眼前这个柔弱却又无比坚韧的女孩，心中百感交集。他重重地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已经失去光芒的存储器。
“塔灵留下的信息里，有进入塔基的路线图。但是……”
他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那条路，是苏家先祖们设下的、最危险的试炼之路。一路上，充满了各种致命的机关和幻象。而且……归一会的人，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现在，一定也在疯狂地寻找那个入口。”
“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
苏晓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落在了王毅的身上。
“王毅组长，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在这里，拖住龙城司总部，为我们争取时间。我需要你……相信我们一次。”
王毅看着苏晓，又看了看林薇，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安静地躺在女孩怀里的少年身上。
他想起了凌霜临死前的嘱托，想起了叶宸那毁天灭地却又拯救了所有人的力量，想起了自己作为龙城司特工的、最初的誓言。
“……保护世界，免于未知威胁。”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我给你们……十二个小时。”
“十二个小时后，如果你们还没有消息，或者……镇妖塔的异变没有停止。我将启动最高级别的‘净化协议’，将整个海州港，连同塔基一起，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也是……最疯狂的赌博。
苏晓和林薇，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然。
“成交。”
苏晓扶起林薇，将叶宸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我们走。”
他们的新目标，已经不再是简单地修复镇妖塔。
而是要在归一会之前，深入那片未知的、最危险的禁地，找到那个关乎世界命运的修复阵盘，用叶宸最后的生命，去完成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与命运的豪赌。
（第376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