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手指在冷却管的锈迹上掐出浅痕时，远处的沙尘暴正滚过“磐石城”的金属穹顶。风裹着沙砾砸在城墙上，像无数把钝刀在刮削这座人类最后的堡垒，穹顶边缘的探照灯忽明忽灭，光柱在灰黄色的天幕里晃出破碎的光带。
“还能修吗？”城墙下的士兵把断成两截的能量导管扔在他脚边，金属管内壁结着一层白霜，那是能量泄漏后低温冻结的痕迹。林野蹲下身，从工具包掏出磁控扳手——这是他从旧世界废墟里捡的宝贝，扳手柄上还刻着模糊的“特斯拉”字样——指尖划过导管断裂处的齿纹，锈迹簌簌往下掉。
“得换密封环，还要重新校准能量阀。”他抬头时，看见士兵的护目镜上蒙着厚厚的沙尘，只能隐约看见对方紧绷的下颌线，“穹顶的备用能源还能撑多久？”
“最多三小时。”士兵的声音裹在面罩里，闷得发涩，“刚才西北区的通风口被沙埋了，老陈他们还在挖，要是这根导管再修不好……”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金属扭曲的脆响，探照灯的光柱猛地晃了一下，有细碎的金属碎片从穹顶边缘坠落，在沙地上砸出小坑。
林野没再说话，把工具包往背上一甩，跟着士兵往能源室跑。脚下的金属地板布满裂缝，缝隙里卡着干枯的沙棘枝——那是去年春天，有人试着在城墙根种的，最后还是没熬过缺水的夏天。路过物资站时，他瞥见窗口摆着半块压缩饼干，包装纸上印的生产日期早被磨得看不清，只有“安全食用期”的字样还勉强能辨认，那日期是三个月前。
能源室的门是厚重的铅合金材质，推开时发出“吱呀”的惨叫，门轴上的润滑油早就干了。里面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应急灯的红光在墙壁上晃来晃去，映得满地的机械零件都泛着诡异的暗红。主能源柜的显示屏碎了一半，剩下的半块屏幕上跳着刺眼的红色警告：“能量泄漏率17%，剩余功率23%”。
“就是这儿了。”士兵指着能源柜侧面的接口，那里的导管断口还在往外渗着淡蓝色的能量液，落在地上瞬间凝结成冰晶，“刚才换班的时候没注意，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断了，老张想用胶带缠，结果……”
林野没接话，先把备用能源的开关打开，屏幕上的警告灯闪了闪，泄漏率跳到了15%。他脱掉手套，露出掌心的旧疤——那是三年前在废墟里修发电机时，被漏电的电线烫的，疤痕形状像个小小的齿轮。他用手指量了量导管的直径，又从工具包里翻出密封环，这玩意儿是他昨天刚用旧轮胎改造的，橡胶上还带着轮胎纹路。
“帮我扶着点。”他把密封环套在导管上，磁控扳手的嗡鸣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金属咬合的声音格外清晰，每拧一圈，他都要抬头看一眼显示屏，泄漏率一点点往下掉，12%、9%、6%……就在快要归零的时候，扳手突然卡住了，他用力一拧，“咔嗒”一声，扳手的齿纹断了半截。
“操。”林野低骂了一声，把断了的扳手扔在一边，指尖已经被冻得发麻——能量液的低温透过手套渗了进来。他摸出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刀，刀刃上还沾着上次修摩托车时的油污，他用刀背一点点敲着密封环，让它更贴合导管接口，每敲一下，手腕都在抖。
士兵在旁边递过一块破布：“擦擦汗，别滴在能源柜上。”林野接过布，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全是汗，汗水混着沙尘流进眼里，涩得他睁不开眼。他胡乱擦了擦，继续敲着密封环，应急灯的红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眼下的黑眼圈照得格外明显——为了修穹顶的通风系统，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就在这时，能源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个检测仪，仪器屏幕上的数值疯狂跳动：“林野！西北区的能量屏障破了个洞，沙尘已经灌进去了，要是能源柜再出问题……”
林野抬头，看见女人的白大褂上沾着沙尘，头发乱得像鸡窝，是磐石城的医生苏晓。他手里的刀顿了顿，指了指显示屏：“快好了，再等两分钟。”
苏晓走到他身边，检测仪的探头靠近导管接口，屏幕上的泄漏率终于跳到了0%，主能源柜的显示屏也恢复了绿色，上面显示“剩余功率31%”。她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苹果，递给他：“昨天从物资站抢的，还没坏。”
林野接过苹果，苹果皮上有几道裂痕，但还带着点水分。他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嘴里散开，这是他这半个月来吃到的第一个新鲜水果。士兵也凑过来，靠在能源柜上，看着窗外的沙尘暴：“没想到还能撑过去，我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
“哪那么容易。”林野嚼着苹果，指了指能源柜里的线路，“我在里面加了备用线路，就算再断一根导管，也能撑到明天。”他顿了顿，看向苏晓，“西北区的人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的？”
“有几个被沙尘呛到了，已经送医务室了。”苏晓揉了揉太阳穴，“老陈他们还在挖通风口，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对了，刚才我去物资站的时候，听见有人说，城外好像有异动，说是看到了机械兽的脚印。”
林野的动作顿住了，苹果咬在嘴里没了味道。机械兽是旧世界战争留下的怪物，铁皮外壳里装着人工智能，以人类为食，上次在废墟里遇到一只，差点把他的腿咬断。他把剩下的苹果核扔在地上，站起身：“我去看看。”
“你不休息会儿？”苏晓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你都两天没睡了。”
“睡什么，等看完再说。”林野拿起工具包，往门口走，“你们在这儿盯着能源柜，有问题随时叫我。”士兵想跟上来，被他摆手拦住了：“你留在这儿，万一又出问题，没人会修。”
走出能源室，沙尘暴好像小了点，穹顶的探照灯重新亮了起来，光柱在沙地上扫出一片明亮。林野沿着城墙根走，脚下的沙砾咯吱作响，远处的通风口方向传来铁锹挖土的声音。他走到城墙边，爬上了望塔，拿起望远镜往城外看。
望远镜的镜片有点模糊，他用衣角擦了擦，视野里出现了一片荒芜的戈壁，沙地上确实有几个巨大的脚印，每个脚印都有半个人那么大，边缘还带着金属划痕——是机械兽的脚印没错。脚印朝着磐石城的方向，看起来像是刚留下的。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紧，他放下望远镜，从口袋里掏出通讯器，按下按钮：“老陈，你们那边怎么样了？通风口挖通了吗？”
通讯器里传来老陈的声音，带着喘息：“快了，还有一米就通了……等等，这是什么？”林野听见通讯器里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还有老陈的惊呼声，“操！是机械兽！有两只！”
林野的手心瞬间冒出冷汗，他抓起通讯器：“你们赶紧撤！往能源室跑！我马上过来！”他从了望塔上跳下来，往通风口的方向跑，工具包在背上晃来晃去，里面的扳手和螺丝刀发出碰撞的声响。
跑过物资站时，他看见窗口的压缩饼干还在，只是刚才苏晓站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浅浅的脚印。他没时间多想，继续往前跑，远处的通风口方向传来枪声，还有机械兽的嘶吼声——那是一种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就在他快要跑到通风口时，突然看见一只机械兽从沙尘里冲了出来，它的外壳是暗黑色的，上面布满了锈迹，两只前爪像锋利的镰刀，正朝着一个蹲在地上的孩子扑过去。那孩子是老陈的儿子，叫小石头，平时总跟着林野学修机械。
“小石头！躲开！”林野大喊一声，从工具包里掏出扳手，朝着机械兽扔过去。扳手砸在机械兽的外壳上，发出“哐当”一声，机械兽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林野，红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冰冷的光。
小石头趁机爬起来，往林野这边跑，脸上全是眼泪和沙尘。林野一把抓住他，把他护在身后，手里紧紧攥着多功能刀。机械兽一步步逼近，爪子在沙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另一只机械兽也从沙尘里走了出来，两只怪物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林哥，我怕。”小石头的声音在发抖，紧紧抓着林野的衣角。林野拍了拍他的头，声音尽量平静：“别怕，有我在。”他抬头看向机械兽，大脑飞速运转——机械兽的弱点在颈部的线路接口，只要能切断那里的线路，就能让它失去动力。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枪声，是老陈他们赶回来了。老陈手里拿着一把旧步枪，朝着机械兽开枪，子弹打在外壳上，只留下几个小坑。机械兽被激怒了，朝着老陈扑过去，林野趁机绕到一只机械兽的身后，举起多功能刀，猛地刺向它的颈部接口。
刀刃插进金属缝隙里，林野用力一拧，机械兽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身体开始抽搐，红色的眼睛渐渐变暗。另一只机械兽发现同伴出了问题，转过头来，朝着林野扑过去。老陈趁机开枪，子弹打在了它的眼睛上，机械兽的动作慢了下来。
林野抓住机会，再次冲上去，刀光一闪，切断了它的颈部线路。机械兽轰然倒地，外壳摔在沙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沙尘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落在满地的机械碎片上，泛着冰冷的光。
老陈跑过来，一把抱住小石头，声音哽咽：“石头，你没事吧？吓死爸了。”小石头摇摇头，指着林野：“是林哥救了我。”林野站在旁边，喘着粗气，手背上被机械兽的爪子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正往下流。
苏晓也赶来了，手里拿着急救箱，蹲在林野身边，帮他处理伤口：“你又逞英雄，刚才要是被机械兽抓到，看你怎么办。”林野笑了笑，没说话，看向远处的戈壁，阳光照在沙地上，泛起一片金黄。
“通风口挖通了。”老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尘，“穹顶的能源也够了，这下磐石城安全了。”林野点点头，看向苏晓手里的急救箱，里面的纱布已经不多了。他想起物资站里的压缩饼干，还有那半个没吃完的苹果，突然觉得，或许在这烬土之上，人类的火种，真的能像这磐石城一样，就算经历再多风沙，也能顽强地燃烧下去。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磐石城的金属穹顶上，远处的戈壁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有几只飞鸟掠过天空，留下淡淡的痕迹。林野坐在城墙边，手里拿着修了一半的收音机，指尖在锈迹斑斑的线路上轻轻滑动。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未来还会有更多的风沙，更多的机械兽，更多的挑战，但只要他还能拿起工具，还能修好那些破旧的机械，他就会一直守护着这座城市，守护着这最后的文明火种。
收音机突然发出一阵微弱的电流声，接着，一个模糊的声音传了出来：“这里是……人类幸存者基地……坐标……北纬38度……有需要帮助的……请回应……”林野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他赶紧调整收音机的频率，声音渐渐清晰。他抬头看向身边的苏晓、老陈和小石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或许，在这烬土之上，他们并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