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17训练营的空气里总是弥漫着汗水、橡胶和一种无形的、近乎凝滞的竞争压力。德川和也行走其间,如同一座移动的冰山,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他的目光永远追逐着那个最强的目标——平等院凤凰,那是他必须跨越的高墙,是他生存意义的核心。他的世界,似乎只有网球、变强、以及那段被“毁灭”的、不愿提及的过去。
他的过去,如同被浓雾笼罩的深海。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冷峻到近乎无情的少年,也曾有过短暂的、属于正常少年的时光。那是在他更年少的时候,在遇到平等院、在被彻底击碎之前。记忆里有一个模糊的、温暖的身影,是邻居家比他稍大一点的女孩,会在他在后院独自练习到忘记时间时,给他递上一瓶水,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廊下,看着他重复着枯燥的挥拍动作。那时他的眼神或许还没有如今这般冰冷彻骨。
但这一切,都随着那场与平等院的、彻底改变他网球道路的对决而崩塌、湮灭。失败带来的不仅是实力的差距,更是一种信念的摧毁。他将所有的柔软、所有的杂念,连同那段微不足道的温暖记忆,一同封存在了内心最深处,用坚冰覆盖。他成为了如今这个只为复仇和超越而活的德川和也。
他的日常规律得如同精密仪器:训练、分析录像、加练、理疗、休息。没有娱乐,没有社交,甚至很少与其他营员交流。鬼十次郎的认可和指导是他唯一接受的“外界”输入,但那也仅限于网球领域。
直到某一天,一个极其细微的意外,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那是在训练营的医疗室内,他因为左肩旧伤的定期检查而躺在诊疗床上。负责记录的是一位新来的、有些笨手笨脚的实习医生(或者说,医疗志愿者)。她戴着大大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略显紧张但十分清澈的眼睛。在为他测量血压时,她不小心碰掉了挂在床边衣架上的、他的外套。
“对不起!非常抱歉!”她慌忙弯腰去捡,动作急切,以至于夹在记录板里的一张照片滑落出来,轻飘飘地掉在了德川的手边。
德川本能地瞥了一眼。那是一张抓拍的照片,画面有些模糊,背景是训练营后山那片罕有人至的、开满不知名白色小花的山坡。照片的主角竟然是他自己——他难得在一次超高强度训练后,体力透支,靠在一棵树下短暂休憩时,竟然在不自知的情况下睡着了。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斑驳地落在他难得放松的、甚至带着一丝少年稚气的睡颜上,与他平日冷硬的模样判若两人。
德川的瞳孔微缩。他从未见过自己这样的表情,也绝不允许自己在外如此毫无防备。
实习医生捡起外套,也看到了那张照片,瞬间脸颊绯红,手忙脚乱地想抢回来,语无伦次地解释:“啊!这个……这个是……我、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的德川君,看起来……不那么辛苦……”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德川没有说话,也没有把照片还给她。他只是用那双深海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因为窘迫而泛红的耳根和闪烁的眼神。没有斥责,没有质问,只是无声的注视,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
实习医生被他看得几乎要哭出来,最终放弃般地低下头,小声嗫嚅:“……是我擅自拍的……对不起……我马上删掉……”
就在她伸手想去拿回照片时,德川却移开了手指,让她拿走了照片。他重新闭上眼睛,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继续检查。”
实习医生愣在原地,捏着那张失而复得的照片,看着德川重新恢复冰冷侧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件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德川依旧是那个德川,更加刻苦地训练,更加沉默寡言。但有些东西,似乎悄然改变了。
他偶尔会在食堂,注意到那个实习医生总是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低着头安静吃饭;他会发现自己的训练场边,有时会多了一瓶未开封的、他常喝的功能饮料;甚至有一次,在他深夜加练后,回到宿舍时,发现门口放着一小盒针对肌肉疲劳的膏药,旁边没有署名。
他从未回应,也从未寻找。那些微小的、悄无声息的“好意”,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明显的浪花。但或许,在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内心深处,那覆盖着记忆和情感的坚冰,被这持续而温柔的微光,映照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存在的裂痕。
他的未来,依旧被“超越平等院”这个巨大的目标所占据。但在这条孤独而残酷的道路旁,是否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分出一缕微光,照亮另一条未曾设想过的、或许带着些许温暖的小径?
德川和也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依旧朝着既定的目标,一步一步,坚定地前行。但那份来自过去的、被冰封的模糊温暖,与此刻这抹来自未来的、小心翼翼的微光,是否会在某个契机下,产生奇妙的交汇?这或许,是连他这位拥有“黑洞”绝技的选手,也无法完全吞噬或预见的,关于人性的、小小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