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湖之下的寒意似乎并未完全随着毛毯和提神药剂而驱散。第二个项目虽然惊险过关,但那份被冰冷湖水包裹、无助沉睡的阴影,以及水中潜伏的黑魔法造物,都像一层无形的薄冰,覆盖在赫敏的心头。
更让她在意的是穆迪教授提前泄露的消息。那份“好心”的警告,此刻回想起来,处处透着蹊跷。他如何得知得如此详细?甚至知道“不止一个”人质?这远超一个裁判或教授应有的知情范围。
周四的黑魔法防御术课上,这种疑虑开始发酵、膨胀。
小克劳奇伪装的穆迪,依旧用他那种粗犷、带着威胁和恐吓的方式授课。今天的内容是夺魂咒的深入解析与抵御——毫无疑问,这是个极其敏感且危险的话题。
“夺魂咒!”穆迪用他那粗哑的嗓子吼道,魔眼滴溜溜地乱转,扫视着教室里每一个学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一个食死徒跳出来施咒一样,“三大不可饶恕咒之一!能让你变成施咒者手里温顺的娃娃,让你跳窗你就跳窗,让你杀……”他顿了一下,魔眼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改口道,“……让你做任何违背你意愿的事!”
他一瘸一拐地走在课桌之间,木腿敲击地面发出沉重的“咚、咚”声,营造着压抑的气氛。
“抵御它!”他猛地一拍哈利的课桌,吓得哈利一哆嗦,“需要极其强大的意志力!需要时刻保持清醒!要记住你自己是谁!要反抗那种被强行塞进你脑子里的、快乐顺从的假象!”
他开始演示——当然,是用在自己身上一个简单的混淆咒模拟效果——如何挣扎、如何对抗。
大部分学生都被他这种身临其境(甚至有些过火)的教学方式吓得噤若寒蝉,全神贯注地听着,努力记下每一个要点。
赫敏也在认真听讲,羽毛笔飞快地记录着。然而,听着听着,她敏锐的学术神经忽然被触动了。
穆迪教授在讲解抵抗夺魂咒时,反复强调了一种技巧:集中全部精神,在脑海中构筑一个极其鲜明、对你而言意义非凡的“锚点”——可以是一个人,一个地方,一段记忆——用它来刺破咒语带来的虚假愉悦感,将你拉回现实。
这个理论本身没有问题,很多高级魔防御书籍上都有提及。
但是……
穆迪在描述这个“锚点”时,用的例子和措辞……非常奇怪,甚至可以说是……过于个人化和情绪化。
“……想象一下!你最重要的人正被黑魔王用钻心咒折磨!”他声音嘶哑,表情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而你却像个傻瓜一样在这里感到快乐!你能忍受吗?!用这种愤怒!这种痛苦!去撕碎那该死的咒语!”
又或者:“想想你的家园被烈火吞噬!你的亲人倒在血泊里!而你却只想跳舞?!用这种景象!让它成为你的武器!”
他的举例充满了极端暴力、痛苦和强烈的负面情绪,仿佛只有极致的痛苦和仇恨才能成为有效的“锚点”。
赫敏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和她读过的所有权威理论都不太一样。那些书籍强调,“锚点”的核心是“自我认知”和“强烈的情感联结”,可以是爱,是责任,是承诺,是快乐的回忆,而并非一定是痛苦和愤怒。事实上,过于极端的负面情绪反而可能让人心神失守,更易被操控。
穆迪的这种强调,更像是一种……经历过极端恐怖时代、内心充满创伤和偏执的前傲罗的个人经验分享,而不是一种普适性的、科学的魔法教学。
而且,他在讲述这些时,那只正常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种近乎狂热的、与他平时那副愤世嫉俗的硬汉形象不太相符的光芒。
一个念头如同冰冷的蛇,悄然滑入赫敏的脑海:真正的阿拉斯托·穆迪,以警惕和多疑着称,他会如此毫无保留地、甚至带点煽动性地向一群四年级学生分享自己最脆弱、最情绪化的抵抗方式吗?尤其是这种方式还可能与正统理论存在偏差?
课间休息时,赫敏立刻凑到林恩身边,压低声音,飞快地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他的讲法太偏激了,林恩。而且那种情绪……很不稳定,不像书上描述的穆迪的风格。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低声说着,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安。
林恩安静地听着,灰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锐利光芒。他当然知道原因,但不能直接点破。他需要引导赫敏自己发现。
“观察很敏锐。”他低声回应,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讲台上正在灌着酒壶的穆迪,“他的某些……魔法细节,也与记载有出入。”
“魔法细节?”赫敏立刻抓住了重点,眼睛一亮,“哪些方面?”
“魔力波动。”林恩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气音,“偶尔,非常短暂,会有一丝……不协调。像是覆盖了一层东西。”
他没有说破“复方汤剂”或“魔力伪装”,但给出了关键的方向。
赫敏的瞳孔微微收缩。魔力波动不协调?覆盖?这让她瞬间联想到了许多高级的黑魔法伪装技巧,甚至是……复方汤剂!虽然复方汤剂能改变外貌,但很难完美模仿一个人的魔力和施法习惯!
“你是说……”赫敏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可能……不是本人?”
“需要证据。”林恩冷静地回答,目光与她交汇,带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和鼓励,“密切观察。尤其是……他使用魔法时,哪怕是最微小的魔法。”
从这一刻起,赫敏的观察目标彻底改变了。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记录知识的学生,而是变成了一个秘密的调查员。
她利用一切机会观察穆迪。
她发现,穆迪确实几乎从不亲自演示攻击性或防御性魔咒(除了对自己用一些无害的小咒语),更多的是口头描述和用那只魔眼恐吓学生。
她发现,他那只魔眼转动的频率和模式有时会显得有些……刻意,仿佛在努力扮演一种“时刻警惕”的状态。
她甚至偷偷查阅了《现代魔咒发展》和《傲罗实战技巧汇编》等书籍,对比穆迪偶尔提到的某些“实战经验”,发现有几处细节与官方记录的穆迪的经典案例存在微妙的偏差,更像是以旁观者视角进行的转述,而非亲历者的回忆。
这些发现让她心惊肉跳,却又异常兴奋。她感觉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可怕的真相。
她把每一次细微的发现都悄悄分享给林恩。两人常在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或者在有求必应屋里,头碰着头,用最低的声音交流着情报。
“……今天示范铁甲咒时,他挥杖的幅度比《标准咒语,四级》里记载的穆迪惯用手法大了半英寸。” “他提到97年抓捕多尔芬·罗尔的过程,和《预言家日报》存档的记录有三处时间对不上。” “他的酒壶,补充的频率似乎太高了点……”
林恩则会冷静地帮她分析这些线索的可信度,指出哪些可能只是个体差异或记忆偏差,哪些则真正值得深究。他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灯塔,在她被纷杂线索困扰时,为她指引方向。
这种共享秘密、并肩调查的感觉,无形中让两人的关系更加紧密。
有时,在讨论的间隙,赫敏抬起头,看到林恩近在咫尺的、专注倾听的侧脸,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心脏会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她会忽然忘记那些可怕的猜测,只觉得能和他一起解开谜题,本身就是一件……带着奇异甜味的事情。
而林恩,也会在她因为某个发现而眼睛发亮、压低声音急切分享时,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片刻。那双向来沉静的灰色眼眸里,会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柔和与……欣赏。
他甚至会在她因为苦思冥想而无意识咬住羽毛笔笔头时,伸出手,轻轻将笔从她齿间抽走,递给她一小碟家养小精灵刚刚送来、还冒着热气的柠檬雪宝馅饼。
“补充精力。”他会用他那言简意赅的方式说道。
赫敏则会红着脸接过,小口吃着甜滋滋的馅饼,感觉那股暖意从胃里一直蔓延到了心底,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被暂时驱散了。
调查是危险而令人不安的,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彼此依靠,彼此信任,那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悄然滋长的情愫,成了照亮黑暗疑云的一束温暖星光。
赫敏知道,他们必须更加小心,找到确凿的证据。但她也知道,无论前面是什么,她不再是独自一人。
她看了一眼身旁正凝神思考的林恩,悄悄地将手缩回桌下,轻轻碰了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林恩的手指微微一动,然后翻转过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指尖。
没有言语,只有指尖传递的温暖和力量。
秘密调查的路上,危机四伏,但他们的手牵在一起,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