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蹲在断耳锅旁,忽然抓起一把黑色的锅灰,在地上飞快地划动起来。
那锅灰在他指尖仿佛拥有了生命,迅速勾勒出一个又一个神秘的图案,外圈线条嘈杂如语,中圈线条静默如思,内圈线条空无一物却灼热逼人。
他指了指耳朵,摇了摇头;接着又指了指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阿朵的双眸闪过一丝亮光,她凝视着那些神秘的火纹,低声低语道:“火语……不是用耳朵听的。”
她的神情愈发严肃,仿佛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阿朵割破手腕,一滴鲜红的血液滴落在锅灰之上。
瞬间,那残蛊仿佛得到了某种启示,突然共鸣起来。
她的双眼骤然转为赤金,仿佛有无数低语在她耳边汇聚成一句话——“愿燃者,方可入炉。”阿朵的
怒哥蹲在小哑面前,凤火微敛,火瞳深邃如渊,如同两颗燃烧的星辰。
他看着小哑,语气低沉地问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小哑沉默了片刻,忽然拉起怒哥的手掌,轻轻贴在锅壁上。
刹那间,怒哥的心神仿佛被某种力量拽入了火流之中。
他“看”见了顾一白的残魂,仿佛星点般散落在九口锅之间,每口锅底都有一缕银灰色的低语:“火不能断……火必须传。”
这一刻,怒哥的内心如同被雷电击中,浑身剧烈地震动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颤抖:“他……真的还活着?那我算什么?替身?还是……接班的?”怒哥的面容扭曲,心中的挣扎和痛苦显而易见。
他握紧了手中的火锤,锤身上流动的火焰也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动摇,变得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葛兰扑在井边,双掌贴地,脸色惨白。
她闭上眼睛,仿佛在聆听地脉深处的声音。
忽然,她的眉头紧锁,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山在说……愿火要重组了!它在找新的‘燃点’……不止一个!”她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崖顶——怒哥、顾长明、阿朵三人所在的位置。
她发现,竟有三道火线自地脉升起,交汇于魂锅炉顶。
她喃喃自语:“难道……执火者不止一个?”
与此同时,罗淑英藏身井后,她的右手指尖插进左臂,取出血来滴入一枚铜钉,低声念咒:“愿火无主,归我地枢——”铜钉入地,瞬间通红,火流逆冲而上,直扑她的面门!
她惨叫一声,右眼被火焰灼伤,爆裂开来,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地底传来火语的轰鸣:“外姓妄夺,焚魂为祭!”她踉跄后退,手中铜钉已化为灰烬,额上的锅印炽烫如烙,那疼痛几乎让她失去意识。
就在这时,小哑忽然狂画起来,炭条在地面上快速划动,勾勒出一幅诡异的图案。
四人立于锅阵中央,怒哥持锤、顾长明捧匣,而阿朵和另一个未知的身影站在两人中间。
画面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怒哥的”怒哥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幅炭笔画上,肌肉紧绷得像是拉满了弦的弓。
画中第四人的模糊身影,像是一团迷雾般笼罩着,唯独掌心那簇跳动的火焰,妖异而醒目。
小哑的手指在怒哥、顾长明、阿朵身上依次点过,最终,那根沾满炭灰的手指,狠狠地指向了深不见底的井底。
葛兰猛地打了个寒颤,仿佛有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直窜脑门。
她死死地盯着井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那是泥土被高温炙烤后散发出的气味。
她听见山在低语,那声音模糊而急促,像是催促,又像是警告。
罗淑英捂着血流不止的右眼,状若癫狂。
她死死地盯着那幅画,怨毒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那第四人是谁?
难道是……不可能!
她的“夺火术”明明就要成功了,为什么会功亏一篑?
阿朵缓缓上前,蹲下身子,仔细地端详着那幅诡异的图画。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那井底深处的“顾”字残痕。
指尖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火……要我们四个一起进去?”阿朵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块巨石砸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滔天巨浪。
怒哥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顾长明,沉声说道:“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爹,你说火不能断……可你也没说,必须一个人烧。”
顾长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立于那巨大的魂锅炉前,眼眸中倒映着跳动的火焰,像是两簇即将熄灭的火星,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紧握着那块带着焦痕的残片,那是他从父亲遗物中找到的,唯一的希望。
深吸一口气,顾长明将残片猛地按向自己的胸口!
“噗!”
一声闷响,像是某种东西被强行撕裂。
伪炉种根本无法承受残片的蛮横力量,焦黑的裂痕瞬间蔓延,像是蛛网般爬满了他的胸膛。
浓稠的黑血,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止不住地涌出,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顾长明眉头紧锁,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但他却死死地咬着牙,硬是没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呼。
他能感觉到,那残片正贪婪地吸噬着他的血液,一种冰冷而陌生的力量,在他的体内疯狂地滋长。
残片,骤然亮起!
一种古老而沧桑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魂锅炉底,那道已经黯淡无光的“燃”字,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开始剧烈地颤动,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轰隆隆……”
大地,开始震动!
尘土簌簌落下,密道再次开启,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地脉中的火流,像是饥渴的毒蛇,疯狂地涌出,瞬间缠绕住顾长明的身体。
“你这是找死!”
怒哥怒吼一声,再也无法袖手旁观。
他双翼一振,凤火裹挟着狂暴的气浪,狠狠地扑向顾长明。
那火焰带着焚尽一切的威势,像是要将顾长明彻底吞噬。
然而,顾长明却只是发出一声冷笑。
“那你呢?”他抬起头,目光轻蔑地看着怒哥,声音嘶哑而尖锐,“烧了这么久,火真的听你了吗?还是……它只是还没挑够人?”
怒哥的动作,猛然一滞。
顾长明的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刺中了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他守护这魂锅炉,守护这火焰,已经太久太久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火焰的主人,是这火焰的掌控者。
可事实上呢?
除了日复一日地燃烧,他又能做些什么?
这火焰,真的听他的吗?
还是,它只是在等待,等待着更多的人,投入到这无尽的燃烧之中?
怒哥的火焰,变得迟疑起来,原本狂暴的火势,也开始变得飘忽不定。
就在这时,阿朵缓缓地走了上来。
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得让人感到害怕。
她伸出纤细的手,血藤像是活物一般,从她的掌心钻出,迅速地缠绕住顾长明和怒哥的手腕。
“火要的不是主人……是同伴。”阿朵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来引路。”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掌心!
鲜红的血液,像是断线的珠子,滴落在魂锅炉的锅面之上。
那些血液,仿佛拥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瞬间被锅面吸收。
锅底的残蛊,发出了兴奋的鸣叫,彼此呼应,共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
缠绕在顾长明和怒哥身上的火流,像是受到了某种指令,竟然开始分裂!
一股股火流,像是听话的蛇,分别缠上了三个人的脚踝,将他们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哑,突然冲了出来。
他手中紧握着炭条,像是疯了一般,在锅壁上快速地涂抹着。
炭条摩擦锅壁,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人感到一阵阵的烦躁。
短短几息之间,一幅简单的炭笔画,便出现在了锅壁之上。
那是三个人,手牵着手,彼此连接在一起的画面。
而就在这时,葛兰也跑了过来,她的脸上写满了焦急。
“地脉说……三源同燃,可启心门!”她大声喊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颤抖,“但必须有人在井上守火,否则火流倒灌!”
“火不灭,因有人肯燃。”
一个沙哑而虚弱的声音,突然在众人的耳边响起。
老炉头的残魂,竟然自锅底浮现!
他的身体,几乎已经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他那空洞的眼眶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
这也许是他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了,也是他留存在这个世界,最后的,一句话。
话音刚落,老炉头的残魂,便彻底消散,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周围的火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