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石碑高达十丈,上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代愿者”的名字,四周香火鼎盛,人声鼎沸。
无数的人们跪在地上,祈求着石碑能够保佑他们平安。
顾一白并没有靠近石碑,而是盘腿坐在一座荒废的庙宇之中。
他将手中的半截烬律刀插入地面,掌心的银色火焰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着,一丝丝地渗入泥土之中。
“去吧,去寻找那些真正渴望自由的灵魂。”顾一白低声说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烬律刀的火焰如同根须般蔓延开来,悄无声息地探入了铁脊城中千家万户。
一夜之间,七户人家在睡梦中见到了火焰,醒来时,掌心微微发烫,记忆深处,那些曾经被迫替人背罪的痛苦,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我不提了!”
其中一个少年,紧紧地握着拳头,低声说道。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仇恨。
次日清晨,他提着一捆柴火,走进了铁脊城。
他将柴火堆放在石碑下的香案旁,然后,缓缓地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柴火。
火焰迅速蔓延开来,吞噬了香案上的香烛和供品。
“烧吧,烧尽这世间所有的不公!”
少年仰天怒吼,他的声音嘶哑而疯狂。
火势迅速失控,直扑石碑的底座。
那座高耸的薪律碑,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铁脊城中,一片混乱……
北地燃起星星火光之时,南岭深处,瘴气弥漫,毒虫横行。
一座血池之上,大蛊师负手而立,他的眼神阴鸷而疯狂,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在他的手中,捏着三十六枚散发着淡淡血光的……“愿蛊卵”。
南岭深处,瘴气缭绕,毒虫密布,如同一个永不醒来的噩梦。
大蛊师立于血池之上,他的身影在浑浊的水气中显得异常阴骘,一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他的手中捏着三十六枚散发着淡淡血光的“愿蛊卵”,如同握着无数无辜者的命运。
“一个圣女,竟敢烧我替愿根基?” 他冷冷地盯着青石镇的方向,声音低沉而阴冷,仿佛是从深渊中传来的呢喃。
他抬手一掷,三十六枚“愿蛊卵”落入血池,瞬间化为千百蛊虫,腾空而起,结成一个“跪形云阵”。
那些蛊虫如同黑色的旋风,环绕在他的周身,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池底缓缓浮出一面古鼓,鼓面斑驳,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洗礼。
大蛊师握起骨槌,狠狠地敲击三下。
鼓声如律,震耳欲聋,仿佛穿透了南岭的每一个角落。
千里之内,三百村落的百姓们齐齐跪倒,口中无意识地诵念着:“愿替大人苦,求赐安康。” 他们的声音如同海浪般此起彼伏,充斥着一种令人战栗的狂热。
南岭七处火脉节点同时震颤,火焰黯淡了一瞬间。
阿朵正立于青石镇的碑前,指尖燃起的金红色火焰即将触碰碑文,突然,她的心口一凉,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那火焰压住了。
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怒,指尖的火焰在这一刻几乎熄灭。
青石镇碑前,阿朵指尖的金红色火焰,如同风中残烛,明明将触未触,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再难寸进。
忽觉,天地一沉。
并非是物理意义上的重压,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仿佛整个世界都向她压了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压得她指尖的火苗瑟瑟发抖。
那不是单一的力量,而是无数细小的、如同丝线般的力量汇聚而成,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铺天盖地地罩了下来。
“愿压……”阿朵凝神感知,体内的愿烬之火发出不安的躁动。
她能感受到,这股力量并非来自个体的意志,不是谁在有意识地针对她。
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集体的无意识。
仿佛三百村落的村民,都在同一时间,向着同一个方向,发出了某种祈愿。
而这祈愿,并非出于本心,而是被某种……声音所引导。
她闭上双眼,意识沉入体内,追寻着火脉的源头。
七处火脉节点,此刻如同被黑色的蛛网缠绕,原本明亮的火光变得晦暗不明。
火焰中,无数残魂发出低低的呓语,如同梦魇中的呢喃:
“……他们在听鼓……”
“……听鼓就忘了‘不’……”
“……不苦,不痛,不怨……”
阿朵猛然睁开双眼,眼底闪过一丝惊怒。
指尖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不是人在愿,是鼓在骗人。”她低声说道,声音虽轻,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决绝。
铁脊城外,破败的荒庙之中。
顾一白正襟危坐,手中的烬律刀嗡鸣不止,刀身上流动的银色火焰竟然逆流而上,指向南方。
这是前所未有的异象。
烬律刀,以焚愿烬律为己任,从未有过如此失控的表现。
一阵狂风呼啸而至,金翎的身影如同金色闪电般冲入庙中,翅膀上沾染着点点血迹,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
他张口吐出一枚染血的青铜碎片,碎片之上,刻着一些扭曲的纹路,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这是……蛊阵核心处崩出的鼓片。”金翎的声音有些虚弱,“我以凤火焚蛊时,听见三声……律响。”
顾一白接过碎片,指尖轻触,银色的火焰如同水银般流动,沿着碎片的边缘蔓延,竟在空中勾勒出一段模糊的波纹。
他闭上双眼,意识沉入那段波纹之中,仿佛置身于一片喧嚣的战场,无数嘈杂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混乱。
他能感受到,这声音并非自然产生,而是经过某种人为的扭曲和调制,带着一种强烈的控制欲。
许久,他猛然睁开双眼,
“三击为律,七频为锁……这鼓声在模拟‘终律神音’,伪造天命假象。”他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
终律神音,乃是天道运行的至高法则,任何人都无法模仿和篡改。
而这蛊阵,竟然试图以鼓声来模拟终律神音,简直是胆大包天,亵渎神明。
他猛然起身,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鼓在‘黑水渊’,若不断鼓,火脉永难贯通。”
青石镇祭台之上。
葛兰看着眼前眼神空洞的少女,心中充满了悲凉。
少女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口中机械地诵念着某种咒语,正是控制她心神的律音。
她的身体僵硬而麻木,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自我意识。
葛兰想起白三娘临终前传授给她的《愿烬谣》终章,虽然只剩下残缺的三句,却蕴含着破除虚愿的神秘力量。
那是白三娘一生的心血,也是她对抗蛊术的最后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喉咙之中。
双耳泛起一丝血色,那是音浪冲击血管的征兆。
她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吟唱出那三句残缺的歌谣:
“……愿烬……律断……”
“……心火……重燃……”
“……莫听……假言……”
歌声如同撕裂的布帛,带着一种刺痛人心的力量,直刺少女的心灵深处。
少女的身体猛然一颤,头顶连接着无形蛊丝,瞬间崩断了一根。
葛兰没有停顿,再次唱到,声音嘶哑而尖锐,如同刀割般划过空气。
围观的人群中,有三人突然抱住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我……我不是自愿的!”
“不要念了!不要念了!”
“我不想替他受苦!”
他们痛苦地挣扎着,仿佛从一个漫长的噩梦中醒来,意识开始逐渐恢复。
金翎站在一旁,看着葛兰,
“音能破蛊,但你撑不过三句。”他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惋惜。
葛兰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嗓子也变得沙哑无比。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已经到达极限。
但她不能放弃。
为了那些被蛊术控制的无辜者,为了青石镇的未来,她必须坚持下去!
北岭,“霜叶城”中。
金翎护送着携带火种的七人,刚刚进入城门。
这七人都是自愿成为火种的勇士,他们的掌心,都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焰。
然而,还没等他们站稳脚跟,一群身穿黑色制服的律卫,在一名面色阴沉的守碑人的带领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火邪乱律,惑乱人心!奉罗淑英长老之命,扑灭火种,诛杀邪徒!”守碑人声色俱厉地说道,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
“你们疯了!他们是自愿的!火种是希望!”金翎怒吼道,展开双翅,试图阻止律卫的行动。
然而,守碑人却不为所动,只是冷冷一笑。
“希望?不过是蛊惑人心的谎言罢了!律法之下,一切邪祟都将无所遁形!”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幽光闪烁的黑色钉子,钉入地面。
瞬间,一道无形的结界升起,将金翎和七名火种携带者笼罩在内。
“静火结界!这……这怎么可能?”金翎惊呼道,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凤火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几乎无法发挥出任何力量。
七名火种携带者掌心的火焰也开始变得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危急时刻,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结界之中,半把银色的烬律刀横扫而出,带着滔天的火焰,狠狠地劈在了那枚黑色的钉子上。
“咔嚓”一声脆响,律钉被震飞了出去,结界也随之崩碎。
金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
“顾一白?!”
顾一白冷冷地扫视着守碑人,
“你心窍有钉——谁给你的?”他厉声喝道,声音如同寒冰般刺骨。
守碑人的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许久,他才用微弱的声音低语道:
“罗……罗长老说……护律者,先替偿……”
话音未落,他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