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陶窑废墟。
阿朵召集了剩余的火种者。
这些火种者,大多都是一些老弱病残,他们原本已经被命运抛弃,是顾一白给了他们希望。
现在,顾一白死了,他们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他们茫然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阿朵看着他们,心里充满了愧疚。
她必须保护这些人,不能让他们再次成为别人的奴隶。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取出怒哥遗留的,最后一根赤金羽毛。
这根羽毛,是怒哥身上最坚硬,也是最珍贵的部分。
她走到陶窑废墟的裂痕前,将羽毛插入地面。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羽毛竟然微微震颤起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又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阿朵闭上眼睛,感受着羽毛上传来的微弱的能量波动。
她猛然睁开眼睛,眼神坚定而清澈。
“他不要我们再跪着点香,”她沉声道,“可若我们自己又捧起火来,供人奴役,那他烧的就白费了。”
葛兰挣扎着站起身。
她原本是清源村的一个普通少女,因为被种下蜈蚣蛊,而饱受折磨。
现在,蜈蚣纹已经褪尽,她的皮肤恢复了光滑,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
“我梦见……”她有些虚弱地说道,“有七个黑袍人,在清源村地底结阵,用死人的嘴念契文。”
众人哗然。
清源村,那可是苗疆的圣地,怎么会有人在那里搞鬼?
只有柳七,默默地指向北方。
他是个哑巴,说不出话来。
但他却能感受到一些别人感受不到的东西。
他的灵魂,虽然还困在祭坛的裂缝里,却仍然能够感知到地脉的低语。
铁婆婆走到锻魂砧前,从一个破旧的木箱子里,取出一块残破的镜片。
那是顾一白父亲,顾承焰,当年留下来的护心镜残片。
据说,这面镜子可以映照出人的内心。
铁婆婆小心翼翼地将镜片放在锻魂砧上。
镜面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过了许久,镜面上才浮现出一段模糊的画面。
顾一白的身影,站在一片虚空之中。
他双手抱胸,嘴角含笑,眼中无悲无喜。
他就像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
铁婆婆看着镜中的顾一白,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傻小子,你把自己炼成了看炉人?”
他的意识,已经寄托在了锻魂砧上,成为了一个守护者。
他可以看着这个世界,却无法插手这个世界。
“你要看可以,”铁婆婆恶狠狠地说道,“但不准插手!这是你留给他们的世界——让他们自己选!”
说完,她抡起铁锤,狠狠地砸向镜片的边缘。
“哐当”一声巨响。
镜片瞬间破碎,化为无数碎片。
就在镜片破碎的刹那,镜面上闪过一道光芒。
光芒中,似乎有一个人在说话。
但是,声音太小了,根本听不清楚。
只有阿朵,似乎捕捉到了一句无声的唇语。
“……阿朵,别信香。”
当夜,清源村祠堂废墟中,七盏黑灯悄然点亮,每盏灯芯皆由一名火种者的头发缠成。
昏黄的灯光在夜风中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深藏的秘密。
周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静寂,连虫鸣都变得稀疏。
一名黑袍人缓缓揭开面具,露出罗淑英那张冷峻的面容。
她手中握着一本泛黄的羊皮纸,正是那未销毁的“活祭名录”。
罗淑英的目光在众火种者之间掠过,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第八代已陨,第九代当立。”她将名录上“庚戌年四月初七”那一行血迹轻轻按入灯油中,低诵咒语。
血液与灯油融合,仿佛一瞬间激活了某种古老的仪式。
就在这时,名炉上突然泛起淡淡的青金色光芒,瞬间自燃。
火焰如同被某种力量牵引,直冲天际,犹如一柱青烟,刺破了夜空的寂静。
远在铁母洞的阿朵猛然抬头,锻魂砧上的赤金羽毛无风自燃,化作一道流光,悄然射向北方。
阿朵的心猛地一紧,她紧紧握住那根已化为灰烬的羽毛,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轻声道:“怒哥,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随即,她转身,披上斗篷,消失在夜色中。
阿朵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夜幕下的清源村外围。
她没有选择大路,而是隐匿在山林之间,凭借着对地脉流动的敏锐感知,追踪着怒哥遗火残留的热痕。
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那是乱葬岗特有的味道,死亡的气息浓郁得让人窒息。
忽然,阿朵的脚步一顿。
不远处,乱葬岗的边缘,一缕虚幻的魂魄正无力地飘荡着。
那魂魄身形佝偻,衣衫褴褛,赫然是之前在村口遇到的柳七。
柳七的脸上带着恐惧和茫然,空洞的眼神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阿朵知道,柳七已经死了。
她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看着柳七。
她能感觉到,柳七的灵魂深处,残留着一丝执念。
仿佛感受到了阿朵的注视,柳七的魂魄缓缓转过头来。
他那空洞的眼神落在阿朵身上,突然闪过一丝光亮。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前方。
那里,是一座塌陷的地窖。
阿朵心中一凛,她没有犹豫,立刻朝着地窖走去。
地窖入口被厚厚的泥土和碎石掩埋,只留下一个狭小的缝隙。
阿朵小心翼翼地扒开泥土,钻了进去。
地窖内一片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霉味。
阿朵屏住呼吸,慢慢地适应着黑暗。
借助着微弱的月光,她终于看清了地窖内的景象。
这是一个简陋的地下室,四面墙壁都是用粗糙的石块砌成。
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这些符文古老而诡异,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阿朵的目光落在墙壁上的符文上,她的心头猛然一震。
这些符文,她见过!
这是《薪火囚徒录》的变体!
《薪火囚徒录》,药仙教秘传的禁术,可以将火种者的灵魂囚禁在阵法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阿朵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她仔细地观察着墙壁上的符文。
这些符文与《薪火囚徒录》略有不同,似乎经过了某种改造。
她发现,墙壁上刻着七幅画像。
这七幅画像都是人像,但面容模糊,难以辨认。
其中,第七格的画像已经被刮去,只留下一个空白的轮廓。
而第八格,原本应该是空白的地方,却浮现出一个淡淡的轮廓。
那个轮廓,赫然是她自己!
阿朵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她感到一阵窒息。
她明白了。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针对她的陷阱!
“别信香。”
顾一白消散前的那句低语,再次在阿朵的耳边响起。
阿朵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她不是炉心,她是吹灯的人。
她咬破自己的手指,鲜血瞬间涌出。
她毫不犹豫地将手指按在墙壁上,在第八格的画像上,狠狠地划下一道血痕。
“我不是炉心,我是吹灯的人。”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决绝。
与此同时,清源村的另一边。
韩十三正对着七盏黑灯的位置进行着精确的测算。
他手中的罗盘不停地旋转着,指针最终指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
“七星拘魂阵……”韩十三喃喃自语道。
他终于明白了这七盏黑灯的真正作用。
这七盏黑灯,并非是为了复活律网,而是为了锁定一名“自愿承印者”。
韩十三立刻冲向罗淑英的书房。
他记得,罗淑英的书房里,存放着一些关于火种者的资料。
他疯狂地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本破旧的笔记。
笔记上记载着一些关于火种者的秘密,其中有一句话引起了韩十三的注意。
“若无人愿接,我便代之。宁负千人怨,不负一世安。”
韩十三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亮光。
他猛然醒悟。
罗淑英并非想称神,而是怕南岭重回血祭旧路。
她是在寻找替死鬼!
她想牺牲自己,来阻止血祭的发生!
“不好!”韩十三惊呼一声,立刻朝着乱葬岗的方向跑去。
他必须阻止罗淑英!
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铁婆婆!铁婆婆!不好了!罗淑英不是想当主子,是想当棺材板!”
铁婆婆听到韩十三的呼喊,立刻从铁母洞里走了出来。
她一把抓住韩十三,厉声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韩十三气喘吁吁地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铁婆婆。
铁婆婆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她立刻取出“断念引”铜铃,悬于锻魂砧上。
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将鲜血滴在铜铃上。
“老不死的,这次就信你一回!”铁婆婆低声咒骂道。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轻轻地摇动铜铃。
“铃铃铃……”
清脆的铃声在铁母洞里回荡着。
刹那间,锻魂砧上,一个虚幻的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顾一白的残念。
顾一白双目紧闭,似乎在沉睡。
“睁眼!”铁婆婆对着顾一白厉声喝道,“你徒弟要烧你自己定的规矩了!”
顾一白的虚影微微颤抖,一丝意识缓缓苏醒。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他只能无助地看着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