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去哪儿啊？”
说这句话的人，语气很是平淡，就好像某人路过邻居家门口，人家问他中午‘吃了没’一样。
可在阿紫的耳朵里，这声音和恶鬼在她耳边低语也没什么差别。
她僵硬的转过身体，撑起笑容看向常笙。
“我这不是没了内力，在原地待着太危险了嘛，就想先找个地方躲躲。
你~你忙完了啊。”
“早就忙完了，这不是见你跑得急，所以跟过来看看嘛。”
“跟？”
常笙点点头。“嗯，跟了好一段了。”
对常笙来说，丁春秋带来的那几十个人，如果不是结阵和他对抗，就对他造不成什么麻烦。
在他们一哄而散的情况下，就更构不成什么麻烦了，特别是在那些人都跑不快的情况下——
这可是常笙选的位置，他能不做些手脚？
这儿毕竟是星宿海，丁春秋的地盘，常笙也要防止丁春秋不讲武德，不出面直接拉人围殴他。
所以常笙在选好营地后，就在周围撒了一圈阻碍内力运行的药。
对他和丁春秋这种内力强大的人来说，这药一点用都没有，还没感觉到什么，就已经被内力代谢掉了。
但对阿紫这种内力低下的人来说，就非常致命了，只要在营地外围待的时间长一些，或者运动激烈一些，很快就会感知不到内力。
因为晨露和雨水的影响，这药效发作慢了一些，但也只有几个修炼时间长的人受到的影响小了，跑的远了些，让常笙多花了点时间处理。
再然后，他就一路跟着阿紫到了这里。
···
星宿派驻地，火光冲天。
常笙毫不在意的看着大火，屈指弹在了阿紫的头上，将她从失神中唤醒。
“还在想什么呢？走了。”
说着，常笙背着鼓鼓的行囊，转身就走，也不顾阿紫的反应。
阿紫看着常笙离去，转过头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火海中的星宿派，随后也背着鼓鼓的行囊，小跑着跟上了常笙。
阿紫悄悄观察了常笙好一会儿之后，这才弱弱的问道。
“你都杀掉丁老怪了，为什么还要杀这么多人呢？他们很多人都是被丁老怪逼迫，才成星宿派弟子的，你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会找你报仇的。”
“我从来没担心过他们找我报仇啊！”
常笙应付了一句，扭头看了一眼阿紫，发现她的脸上写满了压抑，好像真的在为同门难过一样。
这让常笙很是诧异。“你们星宿派弟子，居然也讲同门情谊的吗？”
阿紫眼神有些失焦。“同门情谊~吗？”
毫无疑问，作为星宿派弟子的阿紫，是从来没有过同门情谊这种东西的。
一个完全是为丁春秋服务，每一个人都希望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赶紧去死的门派，哪会有什么同门情谊呢？
可她就是觉得心里很难过。
常笙脑子微微一转，就大概明白阿紫在想什么了。
“兔死狐悲。”
阿紫不明所以。“你说什么？”
“你在星宿派生活了很久，就算你不想承认，你最熟悉、最心安的地方，依然是星宿派。
可我一来就把星宿派给毁了，让你失去了内心的锚点，你迷茫了。
最重要的是，你和其他的星宿派弟子，本质上没有区别，可我把他们都杀了，只留下了你一个。
你在害怕，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抬手给你一扇子，让你和那些人一样死去。
所以你问我理由，想找一个和他们不一样的、能让我留下你性命的点。”
“是这样吗？”阿紫扭头看向常笙，想寻求一个答案。
见常笙没有回答她，她好似安慰自己一般，说道：“是这样吧。”
可阿紫还是不安心，询问常笙。“那你什么时候会杀我。”
常笙停下脚步，微微歪过头，咧嘴一笑。
“谁知道呢？”
因为背对着火光，常笙的笑容在黄昏的阴影下显得很是骇人，把阿紫都吓傻了。
愣了一会儿后，阿紫回过神，表情逐渐凝重，看了一眼身后的火海，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向着火海跑去。
常笙不紧不慢的跟着，在阿紫露出解脱的笑容，纵身跃向火海的时候，常笙抬手就是一扇子，像昨天一样敲在了阿紫的后颈上。
常笙折扇一挑，把阿紫身上的行囊背到了自己身上，提着阿紫腰带的手一收一举，便将她扛在了肩上。
“小孩子就是不经逗，这么容易就破防了。”
常笙摇摇头，扛着阿紫向外走去。
···
阿紫迷迷糊糊的醒来，感觉自己正处于一个很温暖的地方，这份温暖，甚至让她不愿意张开眼睛，甚至开始蜷缩起身体。
“好温暖啊，原来黄泉是这样温暖的地方吗？”
“黄泉温不温暖我不知道，但被窝温暖是很正常的。”
“嗯？嗯！”阿紫听到常笙的声音，先是一愣，再是一惊。
她一个应激，迅速睁开眼睛，猛的起身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被子就从她身上滑了下去。
不过此时阿紫顾不得这些，惊慌的看着常笙。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死了吗？”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想死在我面前哪有那么简单。”
常笙敲了敲桌子，看向阿紫道。“喂，你走光了。”
然而阿紫并没有拉被子盖住自己，反而无声无息的落下泪来，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绝望的死寂气息。
常笙又敲了敲桌子。“你哭什么啊。”
阿紫泪眼婆娑的看着常笙。“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就这样去死不行吗？反正你早晚也是要杀了我的。”
“我要杀你，早就杀了，还费劲救你干什么，你不会以为我真的那么闲吧。
更何况我一开始就说过了，看在你姐姐的份上，饶你一条小命，你当我说话不算数啊。”
开什么玩笑，他最守信用的好吧，说鸡犬不留，就鸡犬不留。
对此，被他在寨子中捡过钱财的诸多水匪、土匪，均在他上门十五天后，对他的守信行为给出了好评。
阿紫很委屈，哽咽着控诉常笙。
“我从小在星宿海长大，孤女一个，哪里来的姐姐，你骗人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真的认识你姐姐，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父母是谁。”
“哼！”阿紫冷哼一声，扭头看向了墙壁。
【再怎么心狠手辣，终究也还是小姑娘啊！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敢冲我发脾气。】
常笙暗自吐槽一句，随后说道。
“你就不好奇，你肩上的印记是什么意思吗？”
“印记？”阿紫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亵衣，连忙拉起被子。
“我衣服都让你给脱光了，你当然知道，别想着编理由唬我。”
常笙翻了个白眼。
“你以为你谁啊，要不是你姐姐帮过我的忙，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该死了，还唬你，你够格吗？
我只说一次，我有些事情要做，这一段路你就先跟着我，等我办完事情，就带你去寻你的姐姐，把你交给她。
至于你信不信，那随便你。”
说着，常笙就起身离开。
——
天山，飘渺峰
时至夏日，这里没有一点变得温暖的迹象，即便是正午，也能在峰顶感受到一股冷意。
但这股冷意，丝毫影响不到持剑结成剑阵的灵鹫宫女弟子，以及她们对面刚跳下铁索的常笙。
见常笙落地之后，只是打量着四周，并不正眼看向她们，主阵的弟子大声喝问。
“你是谁，竟然敢擅闯灵鹫宫，是不要命了吗？”
常笙看着暗合八卦站位、气势隐隐相连的众多女弟子，头有点大——他最烦阵法这玩意了。
以他现在的实力，这剑阵对他没什么威胁，但这玩意一旦结成，也不知道合击威力会有多大，小看了对方容易翻车。
而他现在算是来做客的，高看了对方的话，一招下去打死、打伤几个人，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所以他选择先对话。
“在下常笙，或许你们没听过我的名字，但这不重要，我是来拿东西的，最多住上几天就走。
我也懒得和你们打架，去告诉你们宫主，就说我来拿无崖子前辈答应我的东西了。”
虽然他已经拿到了，但无崖子确实答应过会给他天山折梅手和天山六阳掌的嘛，他只要不拿其他东西，也不能算说谎。
“你说通知就通知吗？”
该弟子嘴硬了一句，但还是叫人去通知了巫行云。
她们私底下也八卦过巫行云的往事，对无崖子这个名字有印象。
没多久，梅兰竹菊四剑婢就带着人过来了。
“说来我们灵鹫宫拿东西的人就是你？”
常笙点点头。“就是我，我可以去拿东西了吧。”
梅剑同样点点头。“请随我来。”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人就分向了两旁，梅兰竹菊也是掉头就走。
常笙也不怕被埋伏，跟着四剑婢走向灵鹫宫，任由其余弟子跟在他的身后。
不多时，常笙就跟着四人到达了大殿。
···
灵鹫宫不像擂鼓山那般寒暄，依旧保持着他们逍遥派的拿钱不当钱的风格。
一路上的雕梁画栋就不说了。
常笙一进大殿，就注意到了脚下散发着寒气的寒冰玉地板，放眼望去，同款的地板铺满了整个大殿。
而在大殿的穹顶上，镶嵌了不知道多少颗大夜明珠，冷光照耀而下，为大殿提供了照明，也让大殿上下仿佛一体而成。
大殿的两侧，各自立着一个香炉，镂空的炉盖上飘出几缕青烟，让常笙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而在常笙的正前方三十步处，有白玉铺就的三台二十一阶，更上面有一玉制屏风，而屏风前···额，居然只有一块蒲团。
常笙随着四剑婢走近之后，一个小女孩——至少看起来像是小女孩，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坐在了蒲团上，高高在上的看着常笙。
“听说，你跑来我灵鹫宫拿无崖子答应给你的东西的？”
“没错，他以天山折梅手和天山六阳掌为代价，让我帮他杀了逆徒丁春秋，在来天山的路上，我已经将丁春秋给杀了，现在来拿自己应得的报酬。”
“撒谎！若是我师弟的话，他只会自己铲除逆徒，再不济也是让门人弟子代劳，但绝不会以本门武功为代价，让外人出手。”
“呵呵！门人弟子？无崖子的徒子徒孙都是什么武功，你不会不知道吧。至于无崖子前辈嘛，他自身都难保了，还铲除逆徒？”
接着，常笙就把无崖子现在的惨状，以及擂鼓山的寒酸，一一说给了巫行云听，让她脸色极黑。
巫行云小手一挥，怒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说的那人，绝不可能是我的师弟。”
其实，巫行云的心里，对常笙的话是信了九成的。因为苏星河和丁春秋的事，她一直都知道，而丁春秋的性格，也确实干得出欺师灭祖的事。
但一直以来，巫行云都以为无崖子只是找了个地方隐居，不再过问世事，丁春秋和苏星河，就只是继承人之间的内斗。
再加上李秋水时不时的便来骚扰她，她也就懒得理会两人的争斗了，毕竟无崖子自己都不管。
谁会想到，无崖子居然是管不了。
但常笙的说法中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无崖子都混到这种地步了，都舍不下面子来找她帮忙，那他怎么会让常笙来找她要武功秘籍呢？
所以巫行云就放开了自己的气势，用审视的目光看向常笙。
“我师弟的手上，厉害的武功数不胜数，又怎么会让你来我这讨秘籍，说，你究竟是谁，来这里有何目的。”
“再说一次，我来拿自己应得的报酬，不信你可以去查，丁春秋是不是死在我手上，你甚至可以派人去找苏星河和无崖子核对，他们是不是请了我出手。
我在江湖中也算有些名气，届时如果我说得不对，你随时可以追杀我。”
巫行云见常笙这么理直气壮，一时间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天山折梅手和天山六阳掌是她所创，说是逍遥派武功可以，说不是也可以，无崖子若是用这两门功夫请常笙出手，那是有可能的。
至于无崖子自己会，却还让常笙来找她的目的也很简单——无崖子好面子，用了师姐的东西，总得打个招呼。
只是她最近快到功力消退的时候了，心力都在筹措闭关的事情上，没怎么注意江湖中的消息，自然也就没听说过常笙的名号。
于是，巫行云在一番脑补之后，朝梅剑招了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朝她问起了常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