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宝殿,万古不变的庄严肃穆。
琉璃铺地,映照着两侧仙官神将肃穆的身影。
金柱蟠龙,龙首低垂,仿佛也屏息凝神。
穹顶星河缓慢流转,洒下的星辉今日却带着几分冰冷的意味。
玉帝高踞九重宝座,冕旒垂落,遮住半张面孔,唯有指尖在龙首扶手上极轻、极缓的叩击,那细微的声响,敲在每一位仙神心头。
太白金星手持玉圭,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凝重。
托塔天王李靖按剑而立,眉头紧锁,腰间黄金塔微光闪烁,透出其主人不宁的心绪。
殿内气氛,沉凝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阶下,千里眼与顺风耳躬身而立,额头不见汗,身躯却微微紧绷。
他们带来的,并非寻常下界作乱的消息。
“启奏陛下。”
千里眼率先开口,声音带着运用神通后的沙哑,“下界东胜神洲花果山,近月以来,灵气波动持续异常,非妖非仙,其性……混沌。”
他略微停顿,组织着语言,显然观测结果令他自身都感到困惑:“臣以神目观之,其山峦地脉气机流转,隐成阵势。
尤其那妖王孙弥天麾下妖军,操练时引动之地脉煞气,竟能相互勾连,化作战阵。
此阵……臣前所未见。非五行,非八卦,其能量观测呈现……归墟吞噬之相,却又蕴含演化生机,矛盾至极。
观测稍久,神目竟有刺痛之感,仿佛被那混乱本质所伤。”
玉帝叩击的手指微微一顿。
顺风耳紧接着禀报,声音低沉:“臣亦听闻,非声非音,乃是规则层面的持续‘杂讯’。
花果山区域,天地灵气的正常流转频率被扰乱,仿佛被强行纳入另一种……秩序?
或者说,是‘无序之序’?更令人不安者,此杂讯之根源,与之前南瞻部洲丹霞派‘天谴’残留波动,存在本质相似性。虽极微弱,但同源无疑!”
此言一出,殿内死寂被打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先前各方奏报,尚可将下界异动、南瞻天谴当作孤立事件。
如今,千里眼顺风耳以自身天赋神通,硬生生从浩瀚三界杂音中,再次确认了这两者之间那根若隐若现、却本质相同的“线”!
而花果山,显然是这股“混沌”力量最集中、最活跃的体现!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个掌握着未知“混沌”力量、能引动天威、训练出诡异战阵的妖族势力,正在东胜神洲快速崛起!
其背后,可能与南瞻部洲那位神秘的玄明道人有关联!
李靖猛地踏前一步,甲胄铿锵,声如洪钟,打破沉寂:“陛下!事实已然清晰!这花果山妖孽,不知以何邪法掌控混沌之力,训练妖军,其势已成!
那孙弥天,更是深不可测!若任其坐大,必成心腹大患!
臣请旨,即刻点齐天兵天将,发兵花果山,趁其羽翼未丰,一举荡平,以绝后患!”
他言辞激烈,杀气腾腾,主张直接武力剿灭。
太白金星见状,立刻出列,缓声道:“李天王稍安勿躁。”
他转向玉帝,躬身道:“陛下,花果山虽显异常,然其毕竟尚未公然反天,亦未大肆屠戮生灵。
冒然兴兵,师出无名,恐惹三界非议。
且那‘混沌’之力诡异莫测,强行征剿,胜负难料,若僵持不下,反损天庭威严。
老臣以为,或可先行招安,许以仙禄,将其纳入天庭管辖,徐徐图之。若其不从,再动兵戈不迟。”
他主张怀柔,先行招安试探。
李靖闻言,浓眉倒竖:“招安?金星何其迂腐!此等身怀异力、包藏祸心之辈,岂是仙禄所能羁縻?
观其练兵布阵,所图非小!待其势成,必是第二个……哼!”
他虽未直言,但众仙皆知他暗指当年大闹天宫的孙悟空。
“届时尾大不掉,悔之晚矣!当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
太白金星摇头:“天王岂不闻‘上兵伐谋’?
强行征讨,纵能胜,我天兵天将伤亡几何?
若那混沌之力爆发,波及三界,因果谁担?
招安之策,乃阳谋。成,则消弭祸患于无形;不成,亦能彰显天庭仁德,占据大义名分。”
双方各执一词,针锋相对。
殿内众仙也分成两派,或支持李靖速战速决,或赞同太白金星稳妥行事,低声议论,气氛愈发紧张。
就在此时,殿中祥光微涌,一道平和却蕴含无上威严的意念降临,如来佛祖的金身虚影显现,并非真身,而是佛法显化。
“阿弥陀佛。”
佛号涤荡,稍稍压下了殿内的争论声。
如来金身虚影目光垂落,看向玉帝,又扫过李靖与太白金星,“玉帝陛下,二位仙卿。花果山之事,贫僧于灵山亦有所感。那混沌波动,确乃变数,不在天命推算之内。”
他语气平和,却字字千钧:“然,此力凶险异常,强行镇压,恐引不可测之后果,或会扰乱西行取经之既定天数。
贫僧以为,当以监控、遏制为主,查明其根源与意图,再行定夺。
贸然兴兵或轻易招安,皆非上策。”
如来倾向谨慎观察,暂缓直接干预,但其话语中点明了西行,暗示花果山之事可能影响佛门大计,无形中给玉帝施加了压力。
玉帝高坐宝座,沉默聆听各方意见,冕旒下的目光深邃难测。
指尖的叩击声早已停止。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却蕴含着最终的决定:
“千里眼,顺风耳。”
“臣在!”二人躬身。
“尔等继续严密监控花果山及南瞻部洲丹霞山之一切异动,尤其是那‘混沌’波动之根源与流向,事无巨细,即刻禀报。”
“遵旨!”
“李靖。”
“臣在!”
“天庭各部,加强对下界妖族动向之监控,尤其是与花果山有往来者。
另,暗中调派精锐,于东胜神洲外围布防,未得旨意,不可轻动。”
“……臣,遵旨。”
李靖虽有不甘,但只能领命。
“太白金星。”
“老臣在。”
“拟旨,着司禄星君府,酌情考虑对下界部分‘安分’妖族予以低阶仙箓,以示安抚。至于招安花果山……暂缓。”
“老臣领旨。”
一道道指令发出,基调已定——暂不武力清剿,亦不正式招安,而是提升监控等级,外部施压,内部观察,同时进行有限度的怀柔,分化潜在同盟。
玉帝最后看向如来虚影:“佛祖之意,朕已明了。西行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天庭与灵山,当信息互通,共御此变。”
如来虚影颔首,缓缓消散。
众仙躬身领命,心思各异地退出凌霄殿。
空旷的大殿恢复寂静,只余玉帝独坐。
他目光穿透殿顶星河,望向无尽虚空,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扶手上冰冷的龙首。
“混沌……花果山……孙弥天……”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亘古未有的凝重与冰冷的算计。
暗流已升格为潜涌。
一双双无形的眼睛,以更高的频率、更深的警惕,投向了东胜神洲那座笼罩在迷雾中的花果山。
风暴在酝酿,而天庭这艘巨舰,选择了暂时绕行,却已炮衣褪下,引弦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