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白虎岭,裹挟着蚀骨的阴寒。
岭下崎岖小径,一行四人缓缓行来。
当先和尚端坐白马之上,面容俊朗,眉宇间却锁着化不开的忧郁与固执,正是金蝉子转世的唐僧。
其后,猪头人身的汉子扛着钉耙,腆着肚子,一双小眼滴溜溜乱转,打量着四周险恶山势——乃天蓬元帅转世的猪八戒。
另有沉默寡言、挑着行李的蓝脸大汉,是卷帘将转世的沙悟净。
而走在最前,手持金光闪闪棒子、尖嘴雷公脸的猴行者,却并非那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他是“孙悟空”。
或者说,是以孙悟空本源毫毛、混世四猴本源碎片为基,灌注佛力,植入“忠诚护法”核心指令,精心炼制而成的斗战胜佛预备役——傀儡悟空。
他有着与真悟空一般无二的形貌,甚至模仿出几分桀骜不驯的气质。
但那双眼里,深处没有火焰,只有一层冰冷的、执行程序的金属光泽。
他的“桀骜”,不过是对设定程式的拙劣效仿。
“师傅放心,有俺老孙在,管叫什么妖魔都不敢近身!”
傀儡悟空回头,咧嘴而笑,笑容标准却毫无温度。
手中“如意金箍棒”虽是仿品,却也佛光流转,威势不凡。
唐僧微微颔首,默念般若心经,试图驱散心头莫名的不安。这白虎岭,给他的感觉格外阴森。
猪八戒吸了吸鼻子,嘟囔道:“好重的阴气!这鬼地方,怕不是有千年老尸成了精?猴哥,你眼神好,可瞧仔细了!”
傀儡悟空眼中金光一闪(模拟的火眼金睛),扫视山岭,依着预设程式回应:“无妨,些许怨气凝聚,不成气候。待俺老孙开路!”
他挥舞金箍棒,一道佛光扫向前方荆棘,开辟道路。
动作刚猛,力量澎湃,却少了真悟空那浑然天成的灵动与对力道的精妙掌控。
骷髅洞深处,已重塑鬼仙之体的白素贞悄然睁眼。
她通过散布在岭上的幽冥之气,清晰地“看”到了那支队伍。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那个“孙悟空”。
不对。
气息不对。形似而神非。
没有尊上(真悟空)那种源自混沌、桀骜不驯、仿佛能捅破天的灵魂压迫感。
这个“孙悟空”,更像披着华丽外壳的空洞傀儡,行动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与程序化的僵硬。
“果然……如尊上所料。”
白素贞心中冷笑,指尖轻轻拂过悬浮身侧的幽冥白骨幡。幡面微颤,传递出嗜血的渴望。
她记得尊上的指令:无需正面冲突,扭曲劫难,静观其变。
但,佛门会任由剧本偏离吗?
仿佛为印证她的猜想,异变陡生!
取经队伍行至一处狭窄山谷,两侧悬崖陡峭,怪石嶙峋。
“嗷——!”
一声非人非兽的咆哮从谷口传来!
大地微颤,腥风扑面!一头体型庞大、双眼赤红、獠牙外翻的黑熊精,如移动的小山,堵住了去路。
这黑熊周身妖气混杂,竟隐隐透着被强行催谷、根基不稳的迹象,灵智似也被狂暴情绪淹没。
“佛门的手段……强行点化催谷的蠢物,用来充作‘第一难’的炮灰么?”
白素贞在暗中看得分明,这黑熊精本是附近山脉一头浑噩小妖,如今却被强行提升至妖王层次,只知杀戮,目的便是逼她或那傀儡悟空出手,让“三打白骨精”的戏码得以开场。
“妖怪!保护师傅!”
傀儡悟空眼中程序化的“战意”被触发,大喝一声,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黑熊精咆哮,巨大的熊掌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拍向傀儡悟空!势大力沉,足以开山裂石。
傀儡悟空不闪不避,程序判定:力量碾压。手中仿制金箍棒迎风暴涨,带着璀璨佛光,硬撼熊掌!
轰!
气浪炸开,卷起漫天尘土。
黑熊精惨嚎一声,粗壮的熊臂呈现不自然的弯曲,庞大身躯踉跄后退。
傀儡悟空纹丝不动,仿制金箍棒佛光更盛。
此乃纯粹的力量与能量层级碾压。傀儡悟空凭借仿制金箍棒的佛力与远超对方的能量储备,以力破巧。
然其缺乏变化,若遇力量相当或技巧高超之敌,此法便显笨拙。
黑熊精吃痛,凶性彻底被激发,双眼血红如灯,不顾伤势再次扑上。
这一次,它周身妖气沸腾,竟隐隐凝聚成一副粗糙的岩石铠甲,防御力大增。
双掌挥舞间,带起道道土黄色罡风,试图困住傀儡悟空。
傀儡悟空程序运转:“目标防御增强,启用破甲模式。”
仿制金箍棒舞动如风,化作漫天金色棍影,每一击都精准点在岩石铠甲的关节薄弱处!叮叮当当之声如同打铁,火星四溅。
岩石铠甲不断崩裂,却又快速凝聚。
黑熊精仗着皮糙肉厚和狂暴状态,硬抗攻击,步步紧逼。战斗一时陷入僵持。
傀儡悟空展现了精妙的“招式库”,点、戳、扫、劈,皆是佛门武艺精华。
但过于套路化,缺乏临敌应变。黑熊精则全凭蛮力和被激发的本源妖气,毫无技巧可言。
就在傀儡悟空准备调动更多佛力,施展更强招式(或许是模拟的“法天象地”前奏)以打破僵局时——
嗤!
一道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乌光,如毒蛇般从地底阴影中射出,精准没入黑熊精的后颈!
是白素贞出手了!她操控幽冥白骨幡,引动一丝最精纯的九幽寒气,直攻黑熊精狂暴的妖魂核心!
黑熊精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赤红的双眼瞬间被一层冰蓝覆盖,动作凝固。
那狂暴的妖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骤然溃散。
“好机会!”
傀儡悟空程序判定,眼中冷光一闪,仿制金箍棒毫不留情,化作一道金色闪电,直刺黑熊精毫无防备的心口!
噗嗤!
棍棒透体而过。
黑熊精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眼中红蓝光芒交替闪烁,最终彻底黯淡。
庞大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砸在地上,震起一片烟尘,迅速化回原形——一头比寻常黑熊大上数倍的尸身,只是眉心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冰蓝印记。
战斗结束。
干净,利落。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傀儡悟空收棒而立,佛光环绕,对着唐僧方向道:“师傅,妖怪已除,可以安心了。”
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甚至未曾检查黑熊精状态异常的缘由,程序只记录了“目标失去生命体征,威胁解除”。
猪八戒凑上前,用钉耙捅了捅熊尸,咂咂嘴:“这蠢物,看着吓人,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不经打。”
他虽觉那瞬间的凝滞有些奇怪,却也没多想。
沙悟净沉默地收拾着被气浪吹乱的行李。
唐僧松了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悟空,你又造杀孽了……不过,也是为护我周全。继续赶路吧!”
队伍再次前行,越过熊尸,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预设好的、有惊无险的插曲。
唯有暗中观察的白素贞,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到了吗,尊上……”
她以神念沟通那冥冥中的联系,“您这‘替身’,空有壳子,没有‘心’啊!连对手死于何因都看不透,如何能看透这茫茫天道,众生为棋?”
她轻轻抚摸着幽冥白骨幡。
“第一场‘戏’,佛门的演员没了。接下来,他们又会派出什么?而这傀儡,又能‘演’到几时?”
她身影缓缓沉入阴影,如同从未存在。
岭间阴风再起,吹拂着那具逐渐冰冷的熊尸,也吹动着取经人前路那越发迷离的雾。
真正的劫难,尚未开始。而假的行者,已露狰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