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大雷音寺。
往日梵唱不绝、佛光普照的极乐净土,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沉寂之中。
金色琉璃铺就的地面,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倒映着往来菩萨、罗汉们沉重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却难以掩盖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金身受损后逸散的佛力波动,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名为“损失”的冰冷气息。
诸佛菩萨按序端坐莲台,却再无往日讲经论道时的宝相庄严与从容。
许多菩萨脸色微白,周身佛光流转不如以往圆融,那是金身受损、元气未复的迹象。
更有一些莲台空置,其主已然在狮驼国那场惨烈围剿中,随着崩碎的明王阵、陷落的佛国虚影一同陨落,只留下空荡荡的莲台,无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降龙罗汉低声禀报着伤亡,每一个数字落下,都让大殿内的气氛凝固一分:
“……金刚力士,折损三百七十二尊,金身破碎,佛性湮灭。”
“……揭谛神将,陨落一千八百余众,魂归极乐……”
“……罗汉尊者,圆寂二十九位,舍利子已迎回,供奉于塔林……”
“……菩萨位,除军荼利明王金身开裂,需闭关重塑外,另有三位菩萨法身受损严重,佛国动荡,恐需千年温养……”
每一个名号背后,都是一位修行了无数岁月、本可享无量寿元的佛门大能。
他们的陨落与重伤,不仅仅是数字的减少,更是灵山整体实力的断层式下滑!
中坚力量几乎被拦腰斩断,底层护法神更是损失惨重。
这等创伤,绝非短时间内能够弥补。
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缭绕的香火烟气,还在固执地向上攀升,试图冲破这凝重的氛围。
端坐九品金莲之上的如来佛祖,面容依旧隐在无尽光辉之后,无悲无喜。
但下方诸佛菩萨,皆能感受到那源自莲台方向的、一种前所未有的低沉威压。
灵山自建立以来,何曾遭受过如此重创?而这一切,皆因那妖猴,以及最后强行插手、救走妖猴的菩提祖师!
良久,如来缓缓开口,声音恢弘依旧,却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陨落者,入八宝功德池,受佛光温养,待机缘转生。
伤者,各归道场,闭关疗伤,不得有误。”
命令简洁,不带丝毫情绪,却让众佛心中一凛。这是要暂时收缩力量,舔舐伤口了。
“然,”
如来话锋一转,那无形的威压骤然增强,“妖猴未除,变数犹在。菩提现身,道争已启。此非终结,乃伊始。”
话音落下,如来缓缓阖上了那双蕴含无尽智慧的眼眸。
然而,就在他眼眸完全闭合的刹那——
异变陡生!
其眉心之处,肌肤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细微的竖痕!
那并非血肉之眼,而是一只完全由无数细密、流转、生灭不定的金色法则符文构成的——寂灭瞳!
此瞳一出,整个大雷音寺的时间与空间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诸佛菩萨只觉得自身的存在、自身的因果、乃至自身所修的佛法,在这只法则之眼的注视下,都变得透明起来,仿佛要被彻底看穿、解析!
寂灭瞳中,没有眼球,只有无穷无尽的金色符文在疯狂推演、计算、组合!
它们倒映着狮驼国废墟的残影,倒映着菩提祖师那演化混沌的道境,倒映着悟空最后燃烧本源时那决绝的逆意,更倒映着三界气运那因西游被强行催熟而产生的、细微却真实的“虚浮”波动!
第一重计算:损失评估与恢复周期。
无数符文流转,瞬间量化了灵山此次遭受的每一个层面的损失,精确到每一位陨落者的修为年限、每一位伤者的恢复所需资源与时间,甚至推演出了未来万年,灵山势力范围可能因实力下滑而出现的收缩与动荡。结果,不容乐观。
第二重计算:变数威胁等级重定。
符文组合,重点聚焦于被救走的悟空。混沌道基的潜力,逆天之道的危险性,以及其与菩提祖师可能的关联……所有信息被重新整合、分析。
最终,悟空及其背后代表的“变数”威胁等级,被寂灭瞳标注为了前所未有的——“圣境级隐患”!
第三重计算:外力干涉风险评估。
菩提祖师的道境深浅,其出手的动机与底线,天庭玉帝可能的态度转变,乃至三界其他隐世存在的可能反应……无数可能性在寂灭瞳中生成、碰撞、湮灭。
推演显示,继续以常规手段对付悟空及其背后势力,已难竟全功,且极易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
圣境本尊出动时机推演!
最终,所有符文猛地向内坍缩,凝聚成一点极致的、仿佛能冻结命运长河的光芒!
寂灭瞳的核心,开始进行最高层级的推演——计算如来佛祖,需在何时、何种情况下,必须真身降临,动用圣境本尊的无上伟力,才能以绝对优势,彻底抹除这“圣境级隐患”,并应对可能随之而来的、与菩提祖师的全面冲突!
推演的结果,化作几条模糊却充满杀机的因果线,隐没在寂灭瞳深处。
那意味着,下一次,或许就不再是法相化身,而是真正的……圣战!
推演完毕,寂灭瞳缓缓闭合,如来眉心的竖痕也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他依旧闭目端坐,但整个大雷音寺的诸佛菩萨,都感到一股发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他们知道,佛祖已然看到了更远的未来,做出了更深邃、也更决绝的谋划。
“传令,”
如来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即日起,灵山封闭山门千年,诸佛菩萨,皆需入‘涅盘静虚境’潜修,非召不得出。”
涅盘静虚境!
那是灵山最核心的秘境,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蕴含最精纯的佛力本源,是疗伤与突破的绝佳之地。
但同时,也意味着绝对的封闭与隔绝。
“谨遵我佛法旨!”
众佛齐声应诺,声音中带着一丝解脱,也带着更深的沉重。
封闭山门,潜修涅盘。
这并非退缩,而是在积蓄力量,是在等待那被寂灭瞳计算出的、最终需要圣境本尊亲自出手的……时机。
灵山的金光,似乎因此而内敛了许多,但那深藏于佛国核心的杀机与算计,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森然。
清点的是伤亡,酝酿的,却是下一场必将更加惨烈、更加决定三界命运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