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仿佛凝固了。
并非死寂,而是一种绷紧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平静。
先前悟空与二十八宿激战残存的能量涟漪,已被虚空自我修复的能力悄然抚平。
破碎的陨星带缓慢飘移,遵循着古老的轨迹,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但所有境界足够、能窥探天机或感知大势的存在,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
天庭,凌霄宝殿。
玉帝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频率微乱。殿中仙官垂首肃立,呼吸都放得轻缓。
昊天镜悬浮半空,镜面光影模糊,映照出的虚空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混沌,难以捕捉那个灰色的身影,唯有镜缘不时闪过的一丝灰芒,提醒着潜在的威胁。
周天星斗重组的速度在加快,新型天罗地网的脉络在仙云深处隐现,带着一种如临大敌的急促。
灵山,大雷音寺。如来佛祖依旧闭目端坐,宝相庄严。
但诸佛菩萨能察觉到,那笼罩灵山的浩大佛光,比往日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内敛的锐利。
如来眉心那缕极淡的灰色劫气,似乎又清晰了一分。
他指间念珠捻动的速度,微不可察地慢了一丝。
寂灭瞳在法则层面扫视,推演着无数可能,计算着那必将到来的、需要圣境本尊亲自出手的临界点。
下界,丹霞山混沌归源阵内,残存的妖众靠着新炼化的、混杂着痛苦与怨念的归源妖丹,勉强维系着生机,如同在黑暗洞穴中舔舐伤口的野兽,警惕地感知着山外任何风吹草动。
花果山地底,深埋的猴族石像在微弱的地脉滋养下沉睡,等待着渺茫的唤醒之机。
逆天盟的妖将们,凭借血誓妖符的遮掩,在各自领地更加隐秘地培育着反抗的火种,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躁动。
黑佛的无量劫种,如同投入静湖的墨滴,在三界各方势力的心灵缝隙中悄然扩散,放大着不安、野心与恐惧。
这是一种诡异的平衡。一种暴风雨来临前,万物屏息的死寂。
所有的矛盾,所有的暗流,所有的仇恨与谋划,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核心——那个自混沌中归来,身负未知力量,甫一现身便以雷霆手段碾碎二十八宿,此刻却再度消失无踪的——
孙悟空。
他成了悬在三界头顶的,最大的变数,最不可测的惊雷。
此刻,虚空深处,一片连星辰光芒都难以触及的绝对黑暗地带。
悟空盘膝悬浮,双目紧闭。
他的灰色元神不再散逸丝毫气息,完美地融入了周围的虚无,仿佛本身就是这黑暗的一部分。
他的意识,完全沉入了道基核心。
那里,混沌奇点已不再是微小的光点,而是化作了一个缓缓旋转、吞噬一切光与感知的微型混沌漩涡。
力之纹、斗之纹、逆之纹、自在纹……诸多法则烙印不再是环绕其外,而是如同经络血脉,深深扎根于这混沌漩涡之中,与其共生共长。
而在漩涡的最中心,一点难以形容其形态、其色彩的“存在”正在孕育。
它非实非虚,仿佛包含了所有的可能,又仿佛是一切的终结。
它微微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悟空周身虚空的法则随之震颤、共鸣。
这便是——混沌道果的雏形!它已度过了最危险的孕育期,进入了最后的凝聚与稳固阶段。
随着它的搏动,一丝丝、一缕缕难以言喻的气息,开始不受控制地从悟空元神深处弥漫出来。
这气息,并非强大的能量威压,也非凌厉的杀伐之意。
它是一种……“异质”感。
仿佛一滴不属于这片天地的墨,滴入了清澈的水中,开始缓慢而坚定地晕染开来。
它所过之处,虚空中固有的仙道法则、佛门禅意、乃至最基本的能量粒子,都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排异”反应,变得活跃而……不安。
距离悟空潜修之地数个星系之遥,一支由天庭精锐天将和灵山罗汉混合组成的搜索小队,正乘坐一艘流光溢彩的巡天仙梭,小心翼翼地扫描着虚空。
突然,仙梭核心的预警阵法发出了低沉而急促的嗡鸣!
负责监控的仙将骇然发现,阵法罗盘上代表周边法则稳定性的光带,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波动,呈现出一种混乱、无序的状态!
“怎么回事?前方有未知能量干扰!”
仙将惊呼。
几乎同时,仙梭内所有达到金仙境的修士,无论仙佛,心头都毫无征兆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心悸!
那感觉并非源自明确的危险,更像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本能的预警,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
或者说,是遇到了某种足以颠覆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秩序的存在!
“停下!快停下!”
为首的罗汉脸色发白,急声喝道,他手中的佛珠串莫名变得滚烫。
仙梭猛地制动,悬浮在虚空。
所有仙神罗汉都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仿佛周围的虚空变得粘稠,呼吸都困难了几分。
他们警惕地望向气息传来的方向,那片绝对的黑暗地带,却什么也感知不到,只有那令人不安的“异质”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蔓延过来,侵蚀着他们的护体仙光与佛光,发出细微的、仿佛冰雪消融般的“滋滋”声。
“是……是那妖猴!”
一名天将声音带着颤抖,“他在那里!他在……蜕变!”
无人敢前进一步。
那气息并不狂暴,却带着一种令他们从道基深处感到恐惧的未知。
仿佛靠近那片黑暗,自身的道行、法则领悟,都会被那混沌的气息所同化、瓦解。
同样的感应,也在更高层次的存在心中响起。
凌霄殿上,玉帝敲击扶手的动作猛地停下。
大雷音寺中,如来捻动念珠的手指为之一顿。
无寂天内,黑佛模糊的面容上,似乎浮现出一丝期待与贪婪交织的诡异神色。
方寸山中,菩提祖师静坐的身影微微一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所有知情者,无论立场,此刻都明白——
那悬于三界之上的混沌劫,不再仅仅是预言或威胁。
它已开始弥漫出实质的气息。
那令人圣境都为之心悸的源头,正在黑暗深处,进行着最后的孕育。
万籁俱寂,并非终结。
而是为了迎接那注定要撕裂现有秩序、重定乾坤的——
混沌惊雷。
平静期,即将结束。
下一次冲突,将不再是简单的胜负,而是决定三界未来归属与形态的……终极碰撞。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恐惧与期待,都聚焦于那片孕育着毁灭与新生的黑暗。
等待着,那携混沌道果归来的身影,重新踏入这纷扰红尘的那一刻。
三界共悬一劫,命运之弦已绷至极限。
只待,惊雷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