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恋恋不舍地沉入地平线,土城的垛口渐渐被暮色浸成墨色。林萧仍站在城头,怀里抱着昏过去的阿风,少年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圣战宝甲的冰凉透过布料渗进来,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护面歪斜地挂在一侧,露出小脸上那道浅粉色的新疤——白日里被流矢划伤时,他还咬着牙说“这点小伤算什么”,此刻却蹙着眉,像是在梦里还在较劲。
苏璃提着药箱走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阿风的颈动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睑,松了口气:“还好,就是灵力耗竭加脱力,没伤及根本。”
她打开药箱,取出银针时,金属尖端在火把光下泛着冷光:“我先扎几针稳住他的气息,回去再灌两碗回灵露,明早保准能跳起来跟你抢早饭。”
林萧点了点头,小心地调整手臂姿势,让阿风的头靠得更稳些。两人并肩走下城头,石阶上的青苔被鞋底碾出湿润的痕迹。
火把的光在墙面投下晃动的影子,少年的呼吸微弱地拂过林萧的脖颈,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混着草药味——是方才包扎时蹭到的金疮药。
苏璃总说这药太烈,却不知道阿风偷偷藏了一小罐,说“打架时擦这个,结痂快”。
回到住处,苏璃把银针轻轻扎在阿风手腕、眉心几处穴位,银线般的光晕顺着针尾缓缓渗入皮肤,少年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
她又倒了杯泛着绿光的药液,用小勺一点点喂进去,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琉璃:“这露水里加了晨露草和凝神花,昨晚特意让药庐的老张头熬的,他熬了三十年药,手稳得很。”
林萧坐在床边,拿起布巾蘸了温水,一点点擦去阿风脸上的血污。少年颧骨上还有块青紫,是被对方的拳风扫到的,嘴角破了皮,结着暗红的痂。
窗外的月光顺着窗棂爬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把那道疤痕衬得愈发清晰,像条小蜈蚣趴在白净的皮肤上,看着有点凶,却又透着股不服输的劲。
与此同时,骨语者的营地篝火正旺。
各族族长围坐火边,火星子被风吹得打旋,映得他们脸上明暗不定。力族族长攥着石杯,指节把杯沿捏出了裂纹,杯里的酒晃出大半,溅在粗糙的手背上也没察觉。
骨巫族长老反复摩挲着骨杖上的骷髅头,牙齿咬得咯咯响,杖头的骷髅眼窝处闪着幽绿的光;影族族长戴着银面具,指尖在面具边缘轻轻敲着,发出“笃笃”轻响,面具下的呼吸却越来越沉。
“土城的硬茬比预想的多。”骨语者率先打破沉默,骨杖往火堆里一戳,溅起一片火星。
火舌舔着木柴,发出“噼啪”的爆响:“毒鳞部的蛇群成了烤串,骨巫族的尸潮被碾成肉泥,力族的三大勇士……”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没再说下去。
只把骨杖又往火里按了按,黑灰簌簌往下掉。
火堆旁的人都低了头,连呼吸都轻了几分。有人伸手往火堆里添柴,干树枝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替他们叹气。
“我族影煞能去。”影族族长突然开口,面具下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刮得空气都发涩。
“那小子十三岁在黑石森林,靠影遁术摘了玄铁熊的胆囊,还能全身而退。玄铁熊的爪子能拍碎青石,他就在熊窝里待了三个时辰,等熊睡熟了才动手,心够细,手够狠。”
“影遁术?”有人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凑,“听说能在影子里来去自如,连灵力探查都查不到?”
影族族长微微颔首,指尖在面具上敲出更快的节奏:“他的影子就是他的武器,取人首级跟探囊取物似的。”
“上次沙族那小子不信邪,跟他赌命,结果影子被他割了道口子,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
“我儿石轩也能出战。”石黎族族长瓮声开口,他手臂上的石质护腕泛着冷光,每块鳞片都磨得锃亮。
“那小子邪门得很,左手握刀能劈山,右手捏诀能放火,法武双修的路子。前阵子跟铁剑门的比试过,三招就把人家的剑劈成了两段,保管让土城的人摸不着头脑。”
“法武双修?”骨语者的兜帽抬了抬,火光从帽檐下漏进来,照出他下半张脸,嘴角扯出个硬邦邦的笑。
“这等天赋倒是少见。”他骨杖一敲地面,火星再次炸开,溅到旁边人的裤脚,烫出几个小黑点也没人在意。
“各族都把压箱底的好手叫来!明晚之前必须到齐!我要让土城知道,咱们的血不是白流的!”
“是!”众人齐声应和,声浪震得火堆噼啪作响,连远处的夜鸟都被惊得扑棱棱飞起,翅膀拍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土城的夜色却格外静。
云瑶提着雕花长弓立在城头,弓弦上的月光符文流转,像缀了串碎银子,她目光扫过黑暗时,连藏在草窠里的蟋蟀振翅都能数清次数。
诺雪守在法师营,指尖搭着水晶球,球内的雾气随着城外的灵力波动轻轻翻滚,只要有异动,便会立刻凝成红光,映得她眼下的泪痣都亮起来。
夜风卷着草木清气掠过城墙,混着巡逻士兵甲胄的摩擦声,成了这一夜最安稳的背景音。
天刚蒙蒙亮,骨语者的阵营便响起了集结号,铜号声在晨雾里打着旋,带着股蛮横的冲劲。
各族人马列成的队伍比昨日更齐整,甲胄的寒光在晨光里连成一片,像条冻住的河。骨语者站在最前,骨杖指向城头:“今日,先让影族的小家伙亮亮本事。”
随着话音,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影族队伍中滑出——看着不过十五六岁,身高刚及常人胸口,紧身黑衣上绣着暗银纹路,在晨光下像流动的影子。
他四肢修长,指尖沾着些洗不掉的黑灰,最醒目的是那双眼睛,瞳孔黑得发沉,转眸时带着几分狡黠,仿佛下一秒就会融进周围的阴影里,连脚步声都轻得像猫爪落地。
“这小子……靠谱吗?”城头上有士兵小声嘀咕,话音刚落,就见那少年身形一晃,竟在原地留下个残影,真身已出现在三丈外的树影下,手按在树干上,指尖抠下块树皮,吹了吹上面的灰。
“别大意。”陈岩反手摸出腰间的龙鳞匕首,匕首柄上镶嵌的龙鳞在晨光里泛着七彩光泽,刃口薄如蝉翼,隐隐透着寒气,“越是看着不起眼,越可能藏着狠招。萧哥,这活儿我接了?”
林萧刚点了点头,就见陈岩玄铁靴在城头一跺,纵身跃下——落地时激起的尘土还没散开,他已握着龙鳞匕首站定,匕首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弧,朗声道:“土城陈岩,来会会你!”
影族少年抬眼,黑沉沉的瞳孔里映出陈岩的身影,嘴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声音像贴在地面滚过来的:“影族影煞。”
话音未落,影煞的身影突然融进身后的树影里,再出现时已到陈岩身侧,手中两尺短刃泛着冷光,直刺他腰侧!
陈岩早有防备,手腕翻转,龙鳞匕首如灵蛇出洞,精准磕开短刃,“叮”的一声脆响,火星溅在两人脚边,像撒了把碎星子。
匕首的锐鸣与短刃的破空声骤然交织,晨光里,龙鳞的七彩流光与黑衣少年的暗影缠在一处,一场新的厮杀,正随着朝阳一同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