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土城的灯火比往常熄得晚些。林萧站在城楼上,手里掂着那袋新配的破魔骨粉,袋子里的骨粒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声响,混着远处铁匠铺最后一阵锤声,在夜风中慢慢消散。
“还没睡?”赵坤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提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两柄通体乌黑的短刀,“这是用回音谷的黑曜石炼的,能吸魔气,你和云瑶各带一把。”
林萧接过短刀,刀柄的纹路正好贴合掌心,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果然比寻常兵器多了几分沉凝:“城主有心了。”
“该做的。”赵坤靠在垛口上,望着城外漆黑的荒原,“你们走后,我会让阿风带一队人守着断云峰,防止血蝠教残党反扑。诺雪和苏璃留在城里,一个治伤,一个研究古籍,总能找出些万魔窟的底细。”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万魔窟不比别处,里面的魔修五花八门,不止血蝠教一家。你们万事小心,实在不行……就先退回来,土城永远是你们的后盾。”
林萧笑了笑,将短刀别在腰间:“放心,我们不是去拼命的。”他摸出那块祭月令残片,月光落在上面,黑曜石的凉意似乎淡了些,“至少得弄清楚噬灵珠到底是什么,守界人手里又藏着什么,不然睡不安稳。”
两人并肩站了会儿,城楼下传来凤瑶的箫声,断断续续的,像怕惊扰了谁。林萧知道,她是在练习新谱的调子,据说能安抚灵兽,或许在万魔窟能派上用场。
“下去看看吧。”赵坤拍了拍他的肩,“明天一早就要动身,总得养足精神。”
回到药庐时,后院的灯还亮着。云瑶正坐在石桌旁擦箭,新做的星箭在她手里转着圈,箭簇上的冰髓液凝成细小的冰晶,在灯光下闪闪烁烁。叶柔趴在旁边的竹椅上,怀里抱着骨粉袋,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骷髅战士像侍卫般立在她身后,骨甲映着灯光,倒添了几分温顺。
“回来了。”云瑶抬头,将一支擦好的箭放进箭囊,“诺雪刚送来的醒神香,说点着能防梦魇,你试试?”
石桌上放着个小小的铜炉,里面插着三炷青绿色的香,烟气袅袅升起,带着草木的清气。林萧坐下,刚要说话,就见叶柔猛地坐起来,揉着眼睛道:“是不是该出发了?”
“还早。”云瑶笑着推了她一把,“快睡吧,明天要赶一整天的路呢。”
叶柔嘟囔着躺下,翻了个身又睡着了,怀里的骨粉袋被压得变了形。林萧看着她的睡颜,又看了看云瑶指尖的星箭,突然觉得这临行前的夜晚,倒比往日更静了些,连风吹过篱笆的声音都听得真切。
“陈岩和凤瑶呢?”他问。
“在前院教孩子们叠信号纸鸢。”云瑶往炉里添了点香灰,“说是万一在万魔窟走散了,能靠纸鸢的颜色认方向。凤瑶还特意在纸鸢尾巴上系了灵鸟羽毛,说能引着纸鸢往干净的地方飞。”
林萧想起凤瑶绑着夹板时也要坚持吹箫的模样,心里软了软。这一路过来,每个人都在悄悄学着长大,像初春的嫩芽,不知不觉就顶破了冻土。
他靠在椅背上,望着头顶的月亮,月光穿过药庐的天井,在地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像块被打碎的银镜。不知过了多久,云瑶收起了箭囊,叶柔的鼾声也停了,后院只剩下香燃尽的余味,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
“睡会儿吧。”云瑶将一件厚披风盖在他身上,“我守着。”
林萧点点头,闭上眼,鼻尖萦绕着药香和草木清气,倒真没了往日的烦躁。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前院的孩子们还在小声说话,说要给纸鸢画上个最大的太阳,这样就算在黑夜里,也能一眼看到。
天蒙蒙亮时,林萧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叶柔正蹲在地上,给骷髅战士的骨甲涂什么东西,凑近了才发现,是用冰髓液和骨粉调成的膏状,抹在骨头上,泛着淡淡的银光。
“这是‘固骨膏’。”叶柔抬头,脸上沾了点银灰,“诺雪说万魔窟的魔气能蚀骨,抹上这个,能多撑会儿。”
云瑶已经收拾好了行囊,除了水和干粮,还多了个小小的布包,打开来,是几块用油纸包好的麦饼,上面印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不用问,是药庐隔壁的大娘送来的。
“该走了。”林萧站起身,披风上还带着露水的湿气。
前院已经站了不少人,赵坤带着卫兵,诺雪和苏璃,还有陈岩和凤瑶,连孩子们都来了,手里举着昨晚叠好的纸鸢,五颜六色的,在晨风中轻轻摇晃。
“这个拿着。”诺雪递来一个药箱,比往常的小些,却塞得满满当当,“里面有新炼的清灵丹,还有专治魔气入体的‘破瘴散’,记得按时吃。”
苏璃将祖母的笔记塞给林萧:“里面夹着守界人的画像,万一遇上了,按图认人。”
凤瑶捧着她的凤鸣箫,箫身上系着个小小的纸鸢挂件:“这个……能安神。”她声音有点小,说完就低下头,耳尖红了。
陈岩拍了拍林萧的肩,没说什么,只是把潜龙匕往腰间紧了紧——他要留下帮赵坤守城,眼里却藏着和他们一起走的渴望。
林萧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说了句:“我们走了。”
“路上小心!”“早点回来!”“给我们带万魔窟的石头!”
孩子们的喊声混着大人们的叮嘱,像潮水般涌来。林萧、云瑶和叶柔转过身,背着行囊,迎着晨光往城外走去。走了很远,林萧回头望了一眼,土城的轮廓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城楼上,那几个熟悉的身影还站在那里,像几棵倔强的树。
“走吧。”云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力量。
叶柔的骷髅战士跟在队伍两侧,骨甲上的固骨膏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林萧摸了摸怀里的古籍,指尖触到画像的纸页,又摸了摸腰间的黑曜石短刀,突然觉得这一路,他们并不孤单。
荒原的风带着清晨的凉意,吹起他们的衣角,也吹起了孩子们放飞的纸鸢。五颜六色的纸鸢越飞越高,像一群追着朝阳的鸟儿,在蓝天上拉出细细的线,一头系着远方的未知,一头系着身后的牵挂。
离万魔窟,又近了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