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歌的应允,如同在坎普心中点燃了一簇篝火,驱散了初到陌生王国的些许不安,也照亮了他对即将到来的修炼之路的期待。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磐石城还笼罩在一层薄薄的晨曦雾气中,坎普便已背着他的星痕猎弓,精神抖擞地站在了与影歌约定好的地点——王宫区域边缘一处僻静的、用于禁卫军日常小型演练的碎石训练场。
训练场地面铺满了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四周矗立着一些模拟障碍物的木桩和矮墙,环境简单却足够实用。空气中还带着夜间的凉意,万籁俱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宫廷钟声。
影歌准时出现,依旧是一身利落的黑色皮甲,如同融入晨雾的影子。他没有多余的寒暄,淡紫色的眼眸直接落在坎普身上,开门见山:“潜行,并非隐匿身形那么简单。它是意志的延伸,是气息的掌控,是与环境的共鸣。第一课,静。”
他示意坎普走到训练场中央。“放下你的弓。忘记你猎人的身份。现在,你是一块石头,一粒尘埃。感受你的呼吸,让它变得绵长、轻缓,直至微不可闻。感受你的心跳,让它沉静下来,与大地同步。”
坎普依言放下猎弓,依言尝试。作为猎人,他本就擅长潜伏和等待,调整呼吸和心跳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他很快进入状态,胸膛起伏变得极其微弱,站立的身形也透出一种狩猎时的耐心与沉稳。
影歌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赏。这年轻巨魔的底子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但他没有表露,而是继续用平稳的声音指导:“很好。现在,尝试将你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是用力去‘躲’,而是让自己‘消失’在环境的背景之中。想象你是一道影子,光线穿过你,风也穿过你。”
坎普努力理解着这种玄妙的感觉,眉头微蹙,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然而,这严肃而专注的教学氛围,并没持续太久。大约半小时后,训练场的边缘,一个小小的、穿着粉色小裙子的身影,探头探脑地出现了。是小艾莉西娜。她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小油纸包,里面装着几块克莱尔妈妈刚烤好的、散发着奶香和蜂蜜甜味的小饼干。
她是偷偷溜出来的,想找“绿色大哥哥”玩。看到坎普和爸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觉得好玩极了,以为是新型的“木头人”游戏。她蹑手蹑脚地(自以为)靠近,躲在了一根木桩后面,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观望。
影歌早就发现了女儿,但他没有点破,想看看坎普的感知能力如何。
坎普确实感觉到了!猎人的敏锐听觉捕捉到了那极其细微的、小鞋子踩在碎石上的沙沙声,以及那无法掩饰的、带着奶香味的呼吸声。他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但牢记影歌的教导,努力维持着“静”的状态,没有睁眼,也没有动弹。
小艾莉西娜观察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游戏有点无聊。她想了想,决定给游戏增加点“乐趣”。她从小油纸包里掏出一块香喷喷的小饼干,瞄准了坎普的方向,然后用她自以为“很大力”实际上轻飘飘的力气,把饼干扔了过去。
“啪嗒。”
一声轻微的脆响,小饼干精准地砸在了坎普的额头上,然后掉落在脚边的碎石上。
坎普的身体猛地一僵!猎人的本能让他差点条件反射地跳开或者伸手去摸被砸中的地方。但他硬生生忍住了,只是眼皮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依旧坚持着没有睁眼,没有动,但原本那种近乎完美的“静”的状态,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影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一个极小的弧度,但声音依旧严肃:“干扰,是潜行者的常态。野兽的嘶吼,敌人的巡逻,甚至……飞来横祸。”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如何在内外部干扰下,保持内心的绝对平静,是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坎普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被小饼干偷袭扰乱的心绪,重新凝聚精神。
小艾莉西娜见坎普没反应,以为他没发现,玩心更盛。她又掏出一块饼干,这次想扔得更近一点。她从木桩后探出大半个身子,手臂用力一甩——
就在这时,一直如同石雕般静止的影歌,动了!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预兆,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仿佛他只是瞬间溶解在了空气中,又在下一个刹那于小艾莉西娜身边重新凝聚。他甚至没有碰到一颗石子,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等小艾莉西娜反应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手里的那块小饼干已经不翼而飞,而她的爸爸影歌,正站在她面前,手里捏着那块饼干,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艾莉西娜,”影歌的声音带着无奈的宠溺,“偷吃饼干可以,打扰爸爸上课,可不行哦。”
小艾莉西娜先是一愣,随即小嘴一扁,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喊道:“爸爸坏!抢艾莉西娜的饼干!艾莉西娜要和绿色大哥哥玩捉迷藏!”说着,就要往坎普那边冲。
影歌眼疾手快,一把将女儿捞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好了好了,不哭。绿色大哥哥正在学习很重要的本领,等他学会了,再陪你玩更厉害的捉迷藏,好不好?”他一边说,一边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一脸懵的坎普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坎普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手足无措。他看着影歌那样一个冷峻强大的潜行大师,此刻却温柔地抱着女儿轻声细语地哄着,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和他想象中的“严酷训练”似乎不太一样。
好不容易哄得小艾莉西娜破涕为笑(代价是影歌承诺下课后带她去喂宫里的锦鲤),影歌让闻声赶来的克莱尔(她显然一直在附近关注着)把女儿抱走了。
训练场重新恢复安静。影歌走回坎普面前,将那块从小艾莉西娜手里“缴获”的饼干递给他,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吃了它。然后,我们继续。记住刚才的感觉,无论是静,还是被干扰后的重新平静。潜行之道,始于心定。”
坎普接过那块还带着小女孩手心温度的小饼干,犹豫了一下,放进嘴里。蜂蜜的甜香和奶油的醇厚在口中化开,奇异地安抚了他有些纷乱的心绪。他点了点头,重新闭上眼,再次尝试进入那种“静”的状态。这一次,他似乎比之前更容易地沉静了下来,仿佛那块小饼干不仅甜了嘴巴,也稳定了他的心神。
影歌在一旁静静观察,心中对坎普的适应力和心性又高看了一分。这第一课,虽然充满了意外的小插曲,但效果,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好。他隐约感觉到,这个来自荒原的年轻猎手,或许真的能继承他的一些衣钵。
(坎普的日记)
天气:晨有雾,心不静
早上跟影歌先生上课。
学“静”。像石头一样。
很难。要控制呼吸,控制心跳。
小艾莉西娜来了。她拿饼干扔我。砸在头上。
吓了一跳,差点动了。
影歌先生没生气。他动作好快,像消失又出现。拿走了艾莉西娜的饼干。
他哄女儿的样子,和训练时不一样。
饼干很甜。吃完后,好像更容易静下来了。
潜行,要先学静心。和打猎时等待猎物一样,要耐心。
明天还要继续。
(日记旁边,坎普画了一个绿色小人闭眼站着,额头上有个小点点(代表饼干),旁边有一个箭头指向一块小饼干。远处还有一个尖耳朵小人抱着一个更小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