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年味儿已经浓得化不开了。镇上的集市比往日更加喧闹,家家户户都在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做准备。沈记卤味铺的生意也迎来了一个小高峰,不少老主顾都来采买卤味,准备作为年节餐桌上的硬菜或下酒小食。
“老板娘,给我称二斤肥肠,要肥糯点的!过年下酒!”
“沈姑娘,卤牛肉还有没有?给我留一块,年夜饭上添个菜!”
“阿辞姐姐,我娘说要一碗田螺,晚上守岁吃!”
沈清辞和父母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始终洋溢着笑容。这种被需要、被认可的感觉,比赚到钱更让人开心。
更让二房一家感到微妙变化的是沈家内部的氛围。往年这个时候,赵氏指挥着周氏和王氏忙里忙外,准备年夜饭,二房往往承担最脏最累的活儿,却连上桌吃饭都战战兢兢。而今年,情况有些不同了。
腊月二十九晚上,一家人在正屋吃饭时(虽然还是分桌,但饭菜质量因二房暗中补贴已提高不少),赵氏罕见地没有挑刺,反而在饭后,状似无意地瞥了周氏一眼,清了清嗓子说道:“明天年三十,老大媳妇和老二家的,早点起来,把年夜饭准备一下。老二家的,你那个卤味……看着弄点,添个菜。”
这话声音不大,却让周氏和沈厚德都愣住了。婆婆这意思……是认可了他们的卤味?甚至允许它上年夜饭的桌子了?这在以前简直不敢想象!
沈清辞心里明白,这半年来,他们家经济状况的改善,以及卤味在邻里间积累的好口碑,终究是让精明的奶奶态度软化了些。虽然离真正的平等相待还远,但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进步了。
“哎,娘,您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准备。”周氏连忙应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年三十一大早,天还没亮,沈家小院里就热闹起来。周氏和沈清辞早早去了铺子,精心卤制了肥肠、猪肚、牛肉,还特意做了一大盘麻辣鲜香的田螺。沈厚德则被派去买了鱼和肉,今年他掏钱时腰杆都挺直了些。
厨房里,往年都是王氏掌勺,周氏打下手。今年,王氏看着周氏带来的那几样色泽油亮、香气扑鼻的卤味,眼神复杂,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撇了撇嘴,没再像以前那样冷嘲热讽。
沈清辞也没闲着,她用卤汁拌了爽口的凉菜,还贡献了一道新学的“卤汁焖蛋”——将鸡蛋煮熟剥壳,用卤汁小火慢煨,让蛋清吸饱汤汁,变成漂亮的酱色,口感独特。
忙碌中,沈安像只快乐的小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会儿偷吃一块卤豆干,一会儿凑到锅边闻闻香味,给紧张的准备过程增添了不少乐趣。
“安安,别捣乱!”周氏笑着嗔怪。
“娘,我就尝尝咸淡嘛!”沈安嬉皮笑脸地又溜走了。
傍晚时分,丰盛的年夜饭终于摆上了正屋的大桌子。鸡鸭鱼肉自然少不了,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摆在中间的那几大盘卤味拼盘和那碗红油诱人的田螺。
赵氏坐在主位,看着满桌的菜肴,尤其是那几样卤味,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她动了第一筷子,夹了一块卤牛肉,慢慢嚼着。
桌上的人都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嗯,”赵氏咽下牛肉,难得地评价了一句,“味道还成,不难吃。”
就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却让二房四人心里都松了口气,甚至涌起一丝小小的喜悦。这已经是破天荒的夸奖了!
年夜饭的气氛,因此变得比往年融洽了许多。沈金宝依旧霸道,但沈清辞悄悄给沈安碗里夹满了肉和卤味,小家伙吃得满嘴流油,开心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沈厚德甚至壮着胆子,给父亲沈老爷子敬了一杯酒,老爷子也默默喝了。
守岁的时候,周氏把自家准备的瓜子、花生和沈清辞做的卤汁豆干、糖渍橘皮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就连赵氏,也捏了几片橘皮慢慢吃着,没有拒绝。
窗外偶尔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屋内炉火温暖,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虽然依旧有亲疏远近),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确实淡了许多。对于二房来说,这已经是多年来过得最舒心、最有尊严的一个年了。
回到自家小屋后,沈安很快就抱着姐姐给他的一个小红包(里面装着几文崭新的压岁钱)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笑。周氏和沈厚德看着熟睡的儿子,又看看女儿,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
“他爹,咱们今年……总算像个样子了。”周氏轻声说,语气里满是感慨。
“嗯,都是阿辞的功劳。”沈厚德看着女儿,目光充满了慈爱和骄傲。
沈清辞依偎在母亲身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暖暖的。她知道,距离真正的“温暖新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至少,这个冬天,他们不再寒冷,不再饥饿,并且,看到了改变的曙光。
然而,就在这温馨的氛围中,沈清辞也敏锐地察觉到,奶奶赵氏态度的微妙变化,背后或许并不单纯。她允许卤味上桌,接受二房的东西,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开始正视二房逐渐增长的经济能力?这究竟是好事,还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呢?
年后,当奶奶意识到二房可能比想象中“更有油水”时,又会发生什么?这个念头,像一粒微小的冰渣,落在沈清辞温暖的心头,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