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的喜悦被张寡妇带来的风言风语和王氏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冲散,沈家二房的气氛重新变得凝重。第二天,沈厚德和周氏硬着头皮,提着一包新卤的、软烂入味的猪蹄,去了老宅,准备向赵氏“汇报”上梁的喜讯,顺便探探口风。
果然,一进正屋,赵氏正沉着脸坐在主位上,王氏在一旁做着针线,眼神却不时瞟向他们。没等沈厚德开口,赵氏就先发制人了。
“听说,你们那房子,梁都上好了?动作挺快啊。”赵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凉气。
周氏心里一紧,连忙赔着笑把猪蹄递上去:“娘,托您的福,昨天刚上的梁。这是新卤的猪蹄,软和,给您和老爹尝尝鲜。”
赵氏瞥了一眼油纸包,没接,哼了一声:“我老婆子可没那福气享你们的好东西。你们现在翅膀硬了,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沈厚德赶紧躬身:“娘,您这话从何说起啊?儿子不敢。”
“不敢?”赵氏三角眼一瞪,“外面都传遍了!说你们二房攀了高枝,砖瓦是白送的,梁木是好料,这就要起大瓦房单过了!是不是等房子盖好,就要把我们这老骨头一脚蹬开了?”
“娘!绝没有的事!”周氏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那砖瓦是陆公子酒楼用剩的旧料,我们花钱买的!梁木也是咬牙攒钱买的!盖房就是想住宽敞点,绝没有分家的心啊!”
王氏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插嘴:“二弟,二弟妹,你们也别怪娘生气。这风言风语的,听着是让人寒心。再说了,金宝眼看就要说亲了,你们这又是买地又是盖房的,钱没少花,到时候金宝的聘礼……你们可别忘了当初答应娘的,得出大头的。”
这话像一把刀子,直插要害!聘礼!这确实是当初谈判时答应下的条件之一!
赵氏顺着王氏的话,冷冷道:“没错!金宝的婚事是咱们沈家眼下头等大事!你们答应出七成聘礼,可别到时候房子盖起来了,钱花光了,跟我说拿不出来!那我可不答应!”
沈厚德和周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盖房的资金已经捉襟见肘,后续的瓦片、门窗都是大开销,哪里还挤得出金宝那份厚重的聘礼?这简直是要把他们往死里逼啊!
“娘……金宝的聘礼……我们……我们记着呢……”沈厚德声音干涩,额头冒汗,“就是……就是眼下盖房正用钱的时候……能不能……能不能宽限些时日……”
“宽限?”赵氏猛地一拍桌子,“婚姻大事能宽限吗?等你们房子盖好?那得等到猴年马月!耽误了金宝的终身,你们担待得起吗?我告诉你们,聘礼的钱,年底前必须给我预备出来!少一文都不行!”
从老宅出来,沈厚德和周氏像被抽走了魂似的,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家小屋。沈清辞见父母脸色不对,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爹,娘,奶奶……又提聘礼的事了?”
周氏一屁股坐在炕上,捂着脸哭了起来:“这可咋办啊……阿辞……奶奶咬死了年底要钱……可咱们……咱们哪还有钱啊……”
沈厚德蹲在墙角,抱着头,痛苦地呻吟:“这是要逼死咱们啊……”
沈清辞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奶奶这招太狠了!用聘礼卡在盖房的关键节点上,就是要让他们进退两难!继续盖房,可能凑不齐聘礼,落下不孝和失信的把柄;停下盖房先凑聘礼,那新房就遥遥无期,之前的投入也可能打水漂。
“爹,娘,别慌,慌解决不了问题。”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奶奶这是用聘礼拿捏咱们,咱们不能自乱阵脚。”
她分析道:“首先,金宝哥说亲是大事,但具体需要多少聘礼,现在还没定数,都是奶奶和大伯娘在说。咱们可以想办法打听一下,现在一般人家娶亲的聘礼大概是多少,做到心里有数,不能她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其次,年底还有几个月时间。咱们不能停下盖房,房子盖起来才能有更好的作坊,才能赚更多钱。但聘礼的钱也得开始攒。咱们得再想办法开源!”
“怎么开源啊?”周氏抬起泪眼,“铺子生意就那样,订单也不稳定……”
沈清辞目光坚定:“娘,咱们得把‘随身卤香包’和宴席订制做得更大!光靠附近几个村子的小订单不够。我想……能不能让陆公子帮忙牵个线,看看镇上那些铺子、作坊,逢年过节或者月底犒劳伙计,需不需要订些实惠的卤味?量大,哪怕利润薄点,但回钱快!”
“这……这能行吗?陆公子已经帮咱们很多了……”周氏有些犹豫。
“不行也得试试!”沈清辞下定决心,“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快的办法了。我写封信,让阿福哥带给陆公子,不指望他一定办成,就当多一条路。咱们自己也得更加把劲,把卤味的品质做到最好,种类更丰富!”
绝境之下,反而激起了沈清辞的斗志。她不再犹豫,立刻铺纸研墨,给陆景珩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说明了家中遇到的难处(隐去了具体矛盾,只道急需用钱),询问是否有机会承接一些商户的团体订单,并随信附上了几种新开发的卤味小样。
同时,她加大了“随身卤香包”的生产,增加了更适合下饭的“麻辣萝卜干”和“五香笋丝”等低成本品种,价格更实惠,希望能吸引更多行脚客商。对于宴席订单,她推出了“满额赠送”活动,订满一定金额,赠送一碟新品或一份卤味拼盘,刺激消费。
全家人都被调动起来,像上了发条一样,拼命干活。压力巨大,但目标明确——在年底前,既要保证盖房不停工,又要攒出那份沉重的聘礼!
然而,沈清辞心里清楚,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奶奶的态度如此强硬,时间又如此紧迫……这聘礼,像一道巨大的鸿沟,横亘在通往新家的路上。她只能祈祷,陆景珩那边,能再次带来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