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沈厚德被神秘人跟踪的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家小院漾开了层层不安的涟漪。周氏吓得连着两天都没睡好觉,沈厚德再去书院送货时,周氏总要反复叮嘱,让他绕路走,早点回来。连小沈安都感觉到气氛紧张,玩耍时都紧挨着大人。
沈清辞心中警铃大作。跟踪的目的无非两种:一是警告威慑,让沈家知难而退;二是寻找下手的机会。无论是哪种,都说明对方已经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了沈家与书院的这条线上。而那诡异的红泥,无疑是这条线上的关键。
“爹,娘,光躲着不是办法。”沈清辞冷静分析,“咱们越害怕,对方越嚣张。书院这单生意,咱们做得堂堂正正,不能因为有人窥伺就放弃。但咱们得变个法子,不能总让爹一个人冒险。”
“那……那咋办?总不能不去送吧?文老先生那边咋交代?”周氏忧心忡忡。
“送,还是要送。”沈清辞沉吟道,“但不能总走一条路,时间也得错开。下次,我跟爹一起去。”
“你去?”周氏和沈厚德异口同声地反对,“不行!太危险了!”
“爹,娘,听我说。”沈清辞解释道,“两个人一起,有个照应。而且,我是女子,年纪又小,对方未必会那么警惕。我想趁机……再看看书院后山那边的情况。”
这个提议让周氏和沈厚德犹豫不决。最终,沈厚德一咬牙:“成!爹陪你去!真要遇上歹人,爹这把老骨头也能挡一挡!”
计划定下,下次送货日,沈清辞便跟着父亲一同前往青松书院。她特意换了一身半旧不新的碎花布裙,头发梳成双丫髻,挎着个普通的竹篮,里面除了卤味样品,还放了几块新做的薄荷糖,看起来就像个跟着父亲出门办事的寻常小姑娘。
路上,父女俩格外警惕,不时变换路线,留意着身后的动静。或许是因为两人同行,或许是对方暂时收敛,这一次,并没有发现明显的跟踪者。
到达书院侧门(为方便送货开辟的通道),开门的依旧是那个面色和善却眼神警惕的杂役。
“沈老板来啦?哟,今儿还带了闺女?”杂役笑着打招呼,目光在沈清辞身上扫过。
沈厚德憨厚地笑笑:“哎,孩子娘不放心,让闺女跟着搭把手。文老先生在吗?”
“在的在的,老先生交代过了,直接去茶室就好。”杂役侧身让开门,眼神却似有似无地瞟了一眼通往后山的那条小径。
父女俩穿过庭院,将货物交给文老先生。文老先生验货后十分满意,结算了银钱,还特意夸了沈清辞几句:“沈姑娘心灵手巧,这薄荷糖清甜爽口,学子们定会喜欢。”
沈清辞趁机道:“多谢老先生夸奖。早就听闻青松书院清幽雅致,后山更是读书静思的好去处,不知晚辈可否有幸,随父亲送完货后,去后山脚下走走,沾沾书卷气?”她语气天真,带着小姑娘的好奇。
文老先生捻须微笑:“后山确有些野趣,不过山路崎岖,姑娘家须小心些,莫要走远。就在山脚那片竹林附近转转便可,景致不错。”
“哎!谢谢老先生!”沈清辞乖巧应道。
离开茶室,沈厚德按照计划,先去厨房院子交接其他卤味。沈清辞则挎着空竹篮,状似悠闲地向后山方向走去。她牢记文老先生的叮嘱,只在山脚那片稀疏的竹林附近徘徊,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地面和周围环境。
果然,在靠近竹林边缘、一处被落叶半掩的坡地旁,她再次发现了那种鲜红的泥土!而且,这里的红泥痕迹比侧门附近更明显,一片连着一片,像是有人经常踩踏所致。她蹲下身,假装采摘竹笋(虽然季节不对),用手拨开落叶,发现红泥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细小的、闪着黯淡金属光泽的碎屑!
她的心猛地一跳!这绝不是普通的山土!
就在这时,竹林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像是脚步声!沈清辞立刻警觉地站起身,握紧了篮子。
一个穿着书院杂役衣服、但并非刚才开门那人的瘦高个男子从竹林里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砍柴刀,看到沈清辞,愣了一下,脸上随即堆起憨厚的笑容:“哟,这不是沈家姑娘吗?咋跑这儿来了?这后山荒凉,有蛇虫,不安全,快回去吧!”
这笑容看似关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沈清辞心中疑窦更深,面上却装作害怕的样子:“有蛇啊?谢谢大叔提醒!我这就走!”她说完,赶紧转身,沿着来路快步离开,能感觉到那杂役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背影。
回到前院与父亲汇合,沈清辞的心还在怦怦直跳。她低声对父亲说:“爹,后山果然有问题!那红泥里有古怪!”
沈厚德脸色一紧:“咱快走!”
父女俩不敢久留,立刻告辞离开书院。回去的路上,依旧平安无事。但沈清辞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书院的后山,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书院内部似乎也有人参与其中!
回到家,沈清辞将发现的红泥碎屑小心收集起来。这些碎屑比泥土更让她心惊,她几乎可以肯定,这绝非自然之物。她想起陆景珩见识广博,或许能认出这是什么。
然而,还没等她想办法联系阿福,阿福却先一步来了。这次,他带来的消息更加惊人。
“沈姑娘,”阿福神色凝重,压低声音,“少爷让我紧急传话。我们查到,青松书院后山,可能……可能有一处私设的、小规模的……冶炼工坊!”
冶炼工坊?!沈清辞如遭雷击!难怪有红泥和金属碎屑!
阿福继续道:“有人借书院清静之地做掩护,秘密冶炼某种……不宜公开的金属。所用矿料,恐怕来路不正。那红泥,很可能是矿渣与本地泥土的混合物!此事牵连甚广,可能涉及私采乃至……更严重的罪行。”
沈清辞瞬间明白了!对方跟踪父亲,恐吓自己,根本不是因为眼红书院的订单!而是因为沈家频繁出入书院,可能无意中接近了他们隐藏的巨大秘密!他们害怕暴露!
“少爷让姑娘务必谨慎,近期尽量减少去书院的次数,若必须去,切勿靠近后山,更不要独自行动。”阿福郑重叮嘱,“少爷正在暗中调查此事,但在掌握确凿证据、摸清背后势力之前,不宜打草惊蛇。姑娘一家,安全第一!”
送走阿福,沈清辞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原以为只是又一场商业倾轧,没想到竟无意中卷入了一个可能涉及重罪的隐秘漩涡!这远比“隆昌货栈”的阴谋要可怕得多!
“阿辞,阿福哥说啥了?你脸色这么白?”周氏担忧地问。
沈清辞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不能吓坏父母。她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陆公子让咱们最近去书院小心点,说后山可能有野猪。”
“野猪啊?那可得小心!”周氏信以为真,拍着胸口,“以后让你爹也别往后山凑了!”
安抚好父母,沈清辞独自坐在房里,看着桌上那包红泥碎屑,心乱如麻。书院这条线,成了烫手山芋。继续送货,等于在刀尖上行走;突然中断,势必引起对方怀疑,可能招致更疯狂的报复。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文老先生家仆的声音:“沈老板在家吗?文老先生让送个信,明日书院有贵客到访,需定制几样精致的药膳点心,请沈姑娘得空去书院一趟,与老先生面谈。”
新的订单来了。是机遇,还是更深陷阱的入口?沈清辞握紧了拳头,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她必须更加小心地周旋,在完成生意、不引起怀疑的同时,配合陆景珩,等待揭开真相的时机。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书院侧门内,那个曾“劝”她离开的瘦高个杂役,正低声对开门杂役说道:“……那沈家丫头,今天又在后山转悠,还蹲在地上看……得赶紧告诉上面,这家人,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