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底最深处的石壁渗出幽蓝寒气,将焚魂灯的幽绿火焰压成细弱灯芯。
白发焦肤的冥烛站在灯前,指节因用力攥紧灯柄而泛青,他望着灯芯上漂浮的半块玉牌,喉间滚出破碎的笑:“秦九霄,你可知这百年来我如何在乱葬岗翻找萧云霆的残魂?如何用三百个少年的心跳去模拟他当年的脉搏?”他突然抬头,眼中的悲愤几乎要烧穿虚空,“你当年一句‘替我活下去’,让他替你引动神劫;如今你重生归来,却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
秦尘倚着雷霆枪的手微微发颤,双腿经脉里冰与火仍在翻涌,但脊梁挺得笔直。
他望着塔底中央那个被黑焰笼罩的身影,喉咙发紧——前世记忆里,萧云霆总爱扒着他的肩膀说“大哥的背最稳”,此刻这具被拼凑的伪体,却在替冥烛的执念嘶吼。
“所以我来了。”他声音沙哑,却像雷锤砸在青铜上般清晰,“不是为了逃避,是为了结束这场亵渎。”
话音未落,他掌心的两半烬影令突然发烫。
当金纹完全契合的刹那,一道刺目雷光自他心口的雷心印记迸发,涌入识海。
少年萧云霆的脸在记忆里清晰起来:雨幕中,他浑身湿透却举着半只烤糊的兔子,鼻尖沾着黑灰:“大哥,我守了半夜山门前的雷暴,烤兔子都焦了……”秦尘喉结滚动,眼底泛起湿热——原来他不是不敢提那个名字,是怕一提,就会想起少年最后望向他时,眼里没一丝惧意,只有“我信你”的光。
“不——!”
尖锐嘶吼撕裂空气。
被黑焰包裹的伪体突然剧烈颤抖,双手死死抠进太阳穴,指缝渗出黑血:“痛……头好痛……我不是……不是他们说的工具……我是萧云霆……我是……大哥的弟弟……”雷纹狐原本伏在秦尘脚边,此刻突然炸毛狂吠着后退,狐尾上的雷纹急促闪烁:“虚假!它的心一半是真的,一半是编的!”
秦尘心神剧震。
他能感应到那具身体里的魂力——前半段是萧云霆在雷暴里替他挡刀的记忆,后半段却被强行植入“大哥负我”的怨毒。
他抬头看向冥烛,声音冷得像北冰域的玄冰:“你想复活他?可你造的不过是个会流泪的兵器。”
“至少它懂得珍惜!”冥烛突然癫狂大笑,焚魂灯的灯芯“噼啪”爆开,幽绿火焰裹着血雾冲向伪体,“不像你——只知道命令兄弟去死!”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手腕翻转,灯身刻着的百道血契同时亮起,“给我杀了他!”
伪体原本涣散的双眼骤然漆黑如墨,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鸣,周身黑焰暴涨三尺,朝着秦尘直扑而来!
秦尘不退反进,风行天罡雷在脚下炸开,带起残影避开正面冲击。
他右手结印轻喝:“白獍!”一道银白色战魂自雷心印记冲出,獠牙如刀,一口咬住伪体右臂。
同一时间,他背后两道紫色残影浮现——正是刚成型的雷影分身!
左边分身持雷枪刺向伪体心口,使的是“惊雷十三式”第一变“雷破云”;右边分身握拳轰向其腰腹,正是第四变“雷裂地”。
三重攻势如暴雨倾盆。
伪体虽被白獍牵制,却仍凭借诡异的柔韧性扭身,左肩却避无可避,“咔嚓”一声炸裂,露出内里跳动的雷核——那雷核表面刻满扭曲的咒文,正不断吞噬着伪体残余的魂力。
“清漪!”秦尘大喝。
塔顶朱漆门应声而碎,苏清漪如惊鸿掠入,腕间银链甩出三光神水。
那水色分金、木、水三色,缠上伪体双足便凝如玄铁,瞬间冻住其下盘。
秦尘趁机突进,都天神火雷在枪尖凝聚成赤金雷球,直指那团扭曲的雷核!
“住手!”冥烛嘶吼着挥灯,焚魂灯爆射出铺天盖地的黑焰,竟要将整座焚心塔连同塔底一并引爆!
秦尘早有准备,戊土麒麟雷在脚下连震三次,地面隆起三道雷纹壁垒,硬接黑焰冲击。
壁垒表面腾起青烟,却始终未碎。
枪尖刺入雷核的刹那,伪体突然剧烈颤抖,漆黑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清明。
它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秦尘的脸颊,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大……哥……快走……它……想借我的恨……杀你……”
秦尘虎目含泪,雷枪微转,并未摧毁雷核,而是引动葵水玄冥雷注入其中。
极寒之力瞬间冻结雷核的咒文流转,他又以鸿蒙本源雷包裹住其中若隐若现的银色光片——那是萧云霆真正的残魂碎片。
“五弟,”他将雷核缓缓纳入自己心口的雷心印记,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这次换我当马夫,带你回家。”
焚魂灯的幽绿火焰骤然一滞,接着“噗”地熄灭。
冥烛踉跄后退,撞在石壁上滑坐下来,白发垂落遮住面容:“你们……终究还是选择了彼此……哪怕明知是错……”
塔身传来沉闷的轰鸣,顶层的砖石开始簌簌坠落。
秦尘抱着昏迷的伪体(此刻他更愿称其为“厉无生”)冲出塔底,苏清漪紧随其后,指尖点在他后心输送灵气。
他的双腿经脉焦黑如炭,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烙下血印,却始终将怀中人护在最安全的位置。
“值得吗?”苏清漪望着他染血的衣袍,轻声问。
秦尘抬头望向天际。
风里仿佛又传来少年们的笑声:“大哥,雷暴要来了!”“怕什么?有大哥在,雷暴都得绕着走!”他嘴角扬起,血迹未干的脸上绽放出极淡的笑:“值得。因为兄弟……不是谁赐予的身份,是我愿意为之流血的名字。”
怀中人指尖忽然微动,一声呢喃混着风钻进他耳里:“九霄……我记得……那场雨……你说要背我下山……”
秦尘脚步一顿,喉间的热意几乎要冲破眼眶。
他低头看向怀中人苍白的脸,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黄沙漫天而起,焚心塔在尘烟中彻底坍塌,只剩半截焚魂灯插在焦土之中,灯身刻着的百道血契,正随着风,一寸寸崩裂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