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中转站内部的光线明亮而稳定，空气循环系统送来的风带着标准化的、略带消毒水味道的气息，与之前那颗死亡星球上充满硫磺和绝望的空气形成了天壤之别。这种过于“正常”的环境，反而让刚刚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的三人感到一丝不真实感。
穿着工程制服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在前面带路，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他的态度礼貌却疏离，除了必要的指引，并不多言。
赵烬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顾夜珩身上，每跳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冒，但嘴上依旧不闲着：“喂，哥们，你们这有像样的医疗室吧？老子这脚再不好好处理，以后可就没法踩油门了。”
“医疗设施齐全，请放心。”工作人员头也不回，声音平稳无波。
林曦默默跟在后面，努力平复着过度消耗精神力后的虚脱感，但那种细微的不安感始终萦绕不去。她怀中的玉佩不再有反应，仿佛之前的悸动只是错觉。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虽然消失得很快，却异常清晰。
他们被带到一个宽敞整洁的医疗室。各种先进的医疗仪器静静待命，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和两名护士已经等在那里。
“请这位伤员躺上诊疗台。”医生指了指中央的悬浮台，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沉闷。
赵烬被扶上台，护士立刻上前，用扫描仪检查他的伤势。
“跟部粉碎性骨折，神经肌腱严重损伤，伴有感染迹象。需要立刻进行清创和细胞再生手术。”医生快速判断，“注射镇静剂。”
“等等！”赵烬猛地抓住护士的手，“用什么药？麻药哪种？细胞再生液是哪个公司的产品？”他眼神警惕，充满了底层摸爬滚打养成的、对陌生环境的不信任。
医生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报出了几种联邦标准药物的名称和一家大型医疗企业的品牌。
赵烬仔细听着，又要求查看了药物包装，确认无误后，才稍微放松下来，嘟囔着：“算你们靠谱……”随后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昏睡过去。
护士开始进行术前准备。
顾夜珩和林曦则被带到旁边的区域进行基础检查和伤口处理。一名护士为顾夜珩手臂上一处不知何时被划破的伤口消毒包扎，另一名护士则递给林曦一杯营养补充剂。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标准、专业、无可挑剔。
但顾夜珩的眉头却微微皱起。太标准了。标准得就像教科书上的示范流程，缺乏真正医疗机构那种应有的、细微的人情味和变通。而且，从进入空间站到现在，除了这名医生和护士，他们再没见到其他任何工作人员或旅客。整个空间站安静得过分。
“贵站似乎很清闲？”顾夜珩状似随意地问道。
为他包扎的护士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彼岸’站主要功能是深空勘探和中转补给，日常流量本就不大。近期附近星域又有异常能量扰动，许多航线都暂停了。”
解释合理，但顾夜珩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
林曦小口喝着营养剂，目光悄悄打量着医疗室。设备都很先进，但似乎……过于崭新了？像是刚刚从仓库里拿出来启用不久，缺乏频繁使用留下的细微磨损痕迹。而且，她注意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通风口格栅，其纹路风格……竟然与之前那座星纹避难所里的某些装饰纹路有几分神似？是巧合吗？
处理完伤口，那名带路的工作人员再次出现：“两位的临时休息舱已经准备好，请随我来。伤员手术完成后会被送至休息区。”
两人被带到医疗室附近的两个相邻的小型休息舱。舱内设施简洁，但足够舒适。
“站内网络可以连接联邦公共数据库，但涉及军事机密及此次任务的通讯将被记录和审查。如有任何需要，可通过室内通讯器呼叫。”工作人员说完，便礼貌地退了出去，关上了舱门。
舱门关闭的瞬间，顾夜珩和林曦交换了一个眼神。
“感觉不对劲。”林曦压低声音，说出了两人的共同感受，“太安静了，而且……他们好像对我们一点都不好奇？”他们三人如此狼狈地驾驶着一艘古老型号的侦察舰突然出现，对方却连最基本的来历盘问都没有，只是例行公事地提供帮助，这本身就很反常。
顾夜珩走到舱门旁，检查了一下门锁。果然，是从外部电子锁定的。他尝试连接内部网络，发现正如工作人员所说，能访问的只有最基础的公共信息库，关于近期联邦军事动态、星域异常报告等所有敏感信息全部被屏蔽或延迟显示。
他又调出了“彼岸”站的公开信息。数据显示，这座空间站由一家名为“深空前沿”的私人企业所有并运营，主要业务确实是深空勘探支持和中转服务，注册信息、许可证等等一应俱全，看起来毫无破绽。
但顾夜珩的直觉告诉他，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那家“深空前沿”公司，他隐约有些印象，似乎与联邦内部某些低调却势力庞大的财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顾夜珩低声道，“特别是关于这个空间站的实际控制者和近期活动。”
林曦点了点头，她闭上眼睛，再次尝试释放出微弱的精神力感知。这一次，她不再试图感知能量流，而是去捕捉那些无形的“信息流”——工作人员之间可能存在的加密通讯、空间站内部网络底层的数据波动、甚至是一些……残留的思维碎片。
这极其耗费精力，且如同大海捞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曦的额头再次渗出冷汗。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紫眸中闪过一丝惊疑。
“……捕捉到……一段……很短的……加密通讯碎片……来自……上层区域……”她喘息着说，“内容……‘货物已接收……状态稳定……等待下一步指令……’还有……‘观察目标……已入港……行为模式符合预期……’”
货物？观察目标？难道指的是他们？
顾夜珩眼神一凛。
就在这时，休息舱的通讯器突然响了起来，吓了两人一跳。
里面传来那个工作人员毫无波澜的声音：“顾夜珩先生，林曦小姐，站长得知二位莅临，希望能邀请二位共进晚餐，顺便了解一些情况。时间定在一小时后，届时我会前来引导。”
邀请？站长？
刚刚捕捉到可疑通讯，就立刻收到邀请？这是巧合，还是……试探？
顾夜珩沉默了几秒，回应道：“感谢邀请，我们准时赴约。”
通讯切断。
“鸿门宴？”林曦紧张地问。
“可能是，也可能是个机会。”顾夜珩目光深沉，“正好可以亲眼看看，这位站长到底是什么人。”
一小时后，舱门准时打开。那名工作人员再次出现，引导着两人穿过更加宽敞整洁的廊道，来到了空间站的上层区域。这里的装饰明显更加豪华，透过巨大的观景窗，可以俯瞰外面璀璨的星海，景色壮丽。
最终，他们被带到一扇华丽的双开门前。门滑开，里面是一间布置典雅的高级餐厅，一张长桌上摆放着精致的餐具和食物。餐桌主位，坐着一位穿着得体、面带微笑的中年男子。
他站起身，笑容和煦：“欢迎来到‘彼岸’，顾夜珩指挥官，林曦小姐。我是本站的负责人，你们可以叫我墨菲斯。”
他的目光扫过两人，最终落在林曦身上，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意味。
“一路辛苦。请坐，我们边吃边聊。”